49

49

在海上已经漂了三天，风吹着扬起的帆，几艘船并没有走出多远。

周围一片深蓝，吞噬着偶尔激起的白色。马大酉第二次出海，还是适应不了这种神秘的蓝色，这种在陆地上不会存在的蓝色。海面不平静，但船身现在的晃动少了许多。前天，李大海用铁链把五条小船连在大船两侧，船上的人才敢稍稍走动几步。

有人经过，马大酉稍稍低下头，用磨得发亮的衣领挡住半边脸，自己还不能被认出来，虽说现在没人会在乎一个破破烂烂的身影，也不会有多少人认为曾经的农人首领还活着，但小心点，总是会省去不少麻烦。

最能制造麻烦的卡米拉，在烧了全部麦子之后，像是失了魂，疯疯癫癫的，马大酉一直觉得，卡米拉应该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来到了海上。当然，即使是最清醒的人，也很难相信，前几天还踩在坚实土地上的脚底，现在会踏在软绵绵的船板上。但这还真不能全怪卡米拉，看着麦地里的火光，大家并没有绝望太久，更绝望的就来了，海水终于漫过四周的山峰，连成密不透风的网，涌了进来。在李大海的引导下，全城只有不到三成的人，躲过海水的淹没，最终登上出海的船。等到几艘船出去一段距离后，惊慌的人们才想起回头看看，原本生活了几辈子的城正往外冒着海水激起的水汽，最终消失在白色旋涡中。最后，只剩下中间灵山的一截以及山上的云庙，还能模糊提示一下曾经的位置。

天色渐暗，愿意出来走动的人更少了，马大酉继续寻找着李大海的身影。李大海这两天可是最忙的人，安排位置，分配粮食，也多亏了他，提前收割了几袋麦子，让船上多少有点储备，能撑些日子，至于后来恐怕就要靠大船上的那块土地了。马大酉来到大船中央，中间的大部区域都铺上黑色的泥土，熟悉的土腥味，没有被海水掩盖住。看来这是已经做好长久准备了，这也正是马大酉找李大海的目的，问问他之后到底是什么打算。虽然和李大海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但之前马大酉的注意力始终在他哥李大地身上，现在越来越发现，这个李大海更不简单。

在卡米拉的房间，马大酉找到李大海，卡米拉还穿着之前在云庙里穿的那件长袍，现在倒是安静了许多，脸上没什么表情，抱着个黑盒子，端坐在床上。

李大海领着马大酉来到船尾，卡米拉的那匹黑马也被带到船上，马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惊慌暴躁，此刻正低着头吃着什么，多了几分疲惫，少了几分锐气，但还是不时在船板上留下几个深深的马蹄印。

两人沉默了一会，李大海盯着马大酉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在船头待着。”

“我问你半年前，之前你还没回答我。”

“也对，我刚从海上回来，我们还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就又到了海上。”马大酉捡起地上的刷子，顺着马背上的毛，稍稍遮住成疤的伤痕。他曾经骑过这匹马，确实是好马，骨架矫健有力，肌肉匀称结实，“我出去在海上逛了逛。”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李大海话里透着兴奋。

“好？”马大酉回头看着李大海，发现他并不是在说笑。之前在海上的记忆又浮现出来，但那半年，天天伴随的晃动、腥臭、轰鸣都模糊起来，只留下恐慌、迷茫、焦躁的感觉，现在还让马大酉深深感到恶心。

“对啊，在海上自由自在的，难道不好吗？”

“你和你祖父一样，都喜欢往外跑。”

“李家总有人喜欢探索，但貌似都没有什么太好的结果。祖辈有一个开天眼的，据传能洞察万物规律，但被视作妖孽围困致死。后来有人想看看山外有什么，用火药炸出山洞，结果方便了山外人。祖父在外游荡十年，回来也成了疯子。我带着一群人来到海上，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但他李大地能守他的地，我李大海，也可以探索更广阔的海。我可不想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地方。”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去哪？”李大海指着海水，指着这片蓝色，一眼望不到头的深蓝，“去哪里重要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马大酉熟悉这放肆的笑声，在潜入赵家之前的那次看海，李大海发出过同样的笑声。只不过现在，马大酉才意识到，这声音蕴含的意思是多么疯狂。马大酉靠在围栏，看着深不见底的海水，彻骨的寒意，让他起身赶紧离开。

“马大酉，欢迎来到海洋世界。”

“不要叫我马大酉，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