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是啊,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连梁若光自己也没想到,兰鸢山竟然会放过他。
没有让他沦为阶下囚,受万人羞辱,而是将他送出宫,还请了医仙为他救治,让他茍延残喘至今。
一想到自己临走之前,和兰鸢山的对话,再对上梁卿玉因不可置信而瞪大的双眸,梁若光只觉头痛。
他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再次现世,却没想到还是被自己的亲姐姐亲自戳穿了身份。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阿姊........”万般无奈之下,梁若光只得先将掌心按在梁卿玉掐着他肩膀、不允许他逃脱的手背上,微微皱起眉,呻\吟出声,试图让梁卿玉先冷静下来:
“疼。”
梁卿玉:“........”
他看着梁若光冷汗涔涔的脸庞,倏然间想起对方身子弱,连风都受不得,更遑论被他这般用力掐按着。
思及此,梁卿玉眼睫极快速地颤抖了片刻,随即缓缓地、缓缓地卸了力气。
他一卸力,整个人就微微向后倒,要不是及时扶住身后的桌子边缘,说不定会脱力倒在地上。
他就这样看着垂头不敢面对他的梁若光,片刻后又撇开脸,紧接着眼睛忽然滚烫起来,几秒钟后,视线内便被一片水液模糊。
风继续刮了进来,将火炉上的炭火吹的哔啵作响,蓝色的帕巾已经被彻底吞噬,只余一点焦黑的边角,斜斜地挂在火炉的边缘,片刻后又不慎倒地,滚了几厘米,随即被梁卿玉踩在脚下,发出不甘的叹息声。
梁卿玉看了一眼紧紧裹着披风、时不时轻咳一声的梁若光,片刻后伸出手,擦去脸上的冰凉。
他起身,慢慢挪到窗边。
梁若光擡起头,见梁卿玉将窗户都关上了,门也虚虚向外掩着,仅仅露出一条缝隙通风。
“还冷吗?”纵使心中有太多话想问,有太多疑问想要解开,但在听见梁若光咳嗽的那一刻,梁卿玉只顾得上担忧他的身体。
“......不冷了。”梁若光轻咳一声,将嗓子里的痒压下。
在被梁卿玉戳破身份的那一刻,他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般的从容镇定,指尖压在小几边缘,微微颤抖着,指骨消瘦,微微泛着白,泼墨般的青丝淌下,即便被炉火照着,也依旧黯淡无光。
“擡起头来,看着我。”即便如今已经不是公主,梁卿玉的一举一动依然是只有皇室才能养出来的矜贵,连语气里也透露着不容置疑:
“梁若光,让我看看你。”
梁若光:“........”
他按在小几边缘的小拇指神经质地颤抖了片刻,随即指尖成拳按在唇边,轻咳两声,还是没有擡头。
梁卿玉缓步走到他身边。
他长期服用玉容丸,身形原本是接近于女子的纤细窈窕,但在梁若光这个从小便体弱多病的人面前,竟也隐隐不输气势。
身侧金红的炉火溅出几分星火,火舌如同浪潮不断卷起,将梁卿玉的身影拉长,灰黑的影子一路从梁卿玉的脚下不断蔓延,伸长,随即压在了梁若光身上,让梁若光的视线愈发昏暗,余光里只剩梁卿玉被涂抹在墙上的灰影,沉郁发黑。
“说话。”梁卿玉束着手放在腹部,语气压着,有些冷,又隐隐带着强压的情绪,像是即将溃败的河坝,内部已经是翻涌一片:
“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阿姊了,是么?”
“.........”梁若光被逼的退无可退,只能缓缓擡起头,看向梁卿玉面无表情的脸,紧接着极快地落下视线:
“阿姊。”
“你是被谁救走的?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见我?”
梁卿玉垂眸看他,鬓边的珍珠步摇没有晃一下,但中心细细的线已经缠在了一起,如同他纷乱的情绪:
“为什么?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阿姊。”梁若光只好再度擡起头,看向梁卿玉紧皱的眉头:
“我,我不是被人救走的。”
他挫败地一弯腰,显得整个人更加颓丧,像是被雨水打斜的翠竹:
“是.......是亚父放我出宫的。”
“不可能!”梁卿玉怎么也不肯相信,细细的两弯柳叶眉朝额心聚拢,沉下,茫然地摇了摇头,再也绷不住端庄沉稳的面皮:
“他当初亲口对我说你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在背地里偷偷放你出宫!他........他为何要骗我!”
“这我便不知了。”梁若光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梁卿玉坐下来:
“亚父当初让我写下退位诏书之后,我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一个马车上了。是一个叫老张的人护送我出宫的,他说他用了障眼法,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我死了,说完之后,便给了我一封信。”
言罢,梁若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摸索着站了起来,接着小几的支撑,走到小屋的最里侧,蹲下身,指尖往里探去,从床下摸出一个锦匣。
“这就是当年的那封信。”
十六年过去了,那封信早就已经脱水变干,仿若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纵然如今再想知道真相,再急不可耐,梁卿玉还是耐着性子,坐在座位上,看着梁若光将那信慢慢张开,紧接着递到了他面前。
梁卿玉粗粗扫了一下,那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兰鸢山的没错。
“亚父在信中说,让我带着这封信一路南下,到时候自会有人接应我,治疗我的病。他还让我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对外不许称自己是梁若光,也不许返京。若我违反承诺,他便会派人即刻绞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