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然而沈玦刚护着江绾从三皇子俯出来,街上忽然一阵大乱。
由远及近的火把像一条长龙，覆盖整个朱雀大街。
沈玦眸色一沉，下意识将江绾护在身后,沈奕也听到动静从府中赶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方才还在带人包围皇城的禁军首领李凌。
沈玦眯眼看向马上黑衣箭袖的青年,冷嗤一声，“李大人，你深夜带人包围三皇子府,意欲何为？难不成想以下犯上不成？”
“以下犯上？”
李凌也冷笑一声,“昭王殿下，陛下一个时辰前就已经殡天了，如今宝座空悬,您告诉卑职，何为上,何为下？”
他的话音刚落，禁军中传来一阵骚动。
跟李凌亲近的亲卫自是知道陛下薨了，然而其他人却不知晓，只知道李凌半夜下了令，叫所有禁卫军起来巡城。
而他这句话，若是传开，势必造成轩然大波。
沈玦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沈奕想要发难，被他制止。
他冷笑一声,唇边挂着懒怠的笑意，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哦？”
“李大人说……陛下殡天了？不知李大人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倘若陛下好好的，李大人这诅咒圣上的罪名可担得起？”
“还有你们——”
沈玦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深夜带刀包围三皇子府，没有圣旨视同谋逆，就算你们能提着项上人头陪李大人发疯，你们的家人亲眷能么？”
沈玦嗤笑，“倘若陛下殡天，为何宫中没有传来消息？为何没有任何一个朝中官员知晓？”
“你们回头看看，身后就是回家的路，今夜天寒地冻，只要你们收了刀，回去钻进温暖的被窝，搂着夫人继续睡你们的觉，本王可以保证今夜没认出过你们的脸，不过本王耐心不多，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
说完，沈玦便闲闲往长青搬来的太师椅上一坐，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荒唐样，似乎就巴不得他们都别走，他好看着他们“被谋逆”。
今日来的数百禁军，有一部分是一直跟随李凌的李家军，也有相当一部分只是在禁军中当值的，更何况还有一些是跟着顾寅之从城防营一起调过来的。
本就是受李凌的胁迫才来，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放下刀便要离开。
岂料跟在最后的人忽然长刀一挥，就砍下了那些想要离开的人的脑袋，人群中霎时一阵骚乱，很快又归于平静，再没有人离开。
“实话告诉你们，今日你们来了，就别想走！你们以为昭王说不计较就能放过你们？倘若不跟着我举大事，待到明日天一亮，秋后算账算的就是你们！”
李凌举着染血的刀尖，双目赤红，神情激动，“狗皇帝不仁，在位期间办了多少冤假错案，枉死了多少冤魂！不过善恶终有报，他也死在自己女人的刀下！”
江绾看了沈奕一眼，见他目光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沈玦捏了捏江绾的腰，示意她附耳过来。
江绾神情一肃，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急忙凑过去。
岂料男人在她耳畔带着气音，笑道：
“熬了一晚上，本王有些饿了，姝儿待会儿早饭想吃什么？一品香的小笼包和馄饨怎么样？还是醉仙楼的煎饼清粥？”
江绾抿了抿唇：“……煎饼清粥吧，李大人誓师呢，王爷专心些。”
“噗嗤……”
江绾刚说完，沈玦还未作何反应，一旁的长青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绾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擡头，察觉到一道视线朝自己看过来，她下意识看去，一眼对上沈奕含笑宠溺的眼眸，他的唇角还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下意识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
那边李凌一番慷慨陈词，再加之那一刀下去的几条亡魂，果真没有人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人群多多少少还是退开了些。
李凌哼笑一声，看向沈玦，轻蔑道：
“王爷如此气定神闲，怕不是在拖延时间，以为城西五十里的西北十三军能来解围？我劝王爷也莫要挣扎了，如今大皇子早已接应了云朝国的人逼近城门，西北十三军的周淮周将军，现下恐怕还被云朝国困在阵法中吧！”
江绾闻言，心中越发忐忑，西北十三军一直是周淮的部下，周淮治下极为严苛，西北十三军人人又都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几乎是铁板一块儿。
而周淮是顾廷山的表兄，也是沈奕的忠诚拥趸，况且，当初江绾故意救驾受伤时，也是将表哥的人安排在了周淮治下。
只是如今，这赢面最大的一张王牌，却因为有沈谏这个内应，而轻而易举地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绾光是想到沈谏那副嘴脸，都觉得可恨。
“李大人，沈谏为了与兄弟争夺皇位，不惜将敌国军队引至自己的国土和都城，造成民不聊生的局面，这边是李氏所谓的‘忠心’？”
江绾的声音清越悦耳，在这浑浊黏腻、剑拔弩张的夜晚显得分外舒心，如一道春风划过众人耳畔。
李凌听见她的声音，怔了一下，视线带着探究落在她的脸上，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他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沈玦身后那个女人，他总觉得那个女人分外眼熟，仿佛……曾经对他指导过诗词策论的那个女官。
如今听她的声音他愈发觉得像，却发现她的容貌与那人大相径庭。
他看了她一瞬，忽然仰头大笑，“忠心？”
“我李氏满门从前也是忠肝义胆，为护家国族人几乎在战场上死绝，然而结果呢？结果陛下忌惮我们功高震主，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降罪与我们！如今李氏族人活得还不如宫中的奴才！倘若这便是忠心！那我不要也罢！”
“至于天下百姓，与我何干？我们在战场上拼命，不让敌人的铁骑踏入大周领土一步的时候，他们在享受太平盛世！我李家被陛下猜忌，李家军散做尘埃的时候，只因他们在战场上残了手脚，谁都能在他们门前吐上一口，嘲笑一二！这就是我们李氏所守护的百姓？！”
李凌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显出几分悲凉，像是浸了雪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