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黑暗拖着江绾不断往下坠。
她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只觉得在那无尽黑暗的深渊中如此温暖静谧,勾得她不想醒来。
然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是有个男人在唤她。
那个声音分明十分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那些声音就像是将她拖出深渊的手,不断拽着她,阻止她往下坠。
身体像是被无限拉扯住,一面有个声音对她催眠,睡着吧,睡着就不累了,而另一面,男人的声音又在焦急地唤她醒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江绾感觉眼前出现一束淡淡的白光,慢慢的,她从黑暗中醒来。
天光大亮,窗外似乎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像极了在江南外祖家时每个午睡醒来的夏日午后。
江绾恍惚了片刻,才慢慢记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喉咙有种烧灼的滞痛感,她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对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男人开口,“沈……”
才刚说一个字,她又忽然顿住了,昏迷前的一幕幕涌入脑海。
她背叛了他。
男人听见床上动静,缓缓转了身,在瞧见她醒来的时候,他眼睫几不可察地微微颤了颤,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波澜,而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她,视线几乎要将她洞穿。
她以为他至少会对她表现出失望,可他看她的眼神太冷漠,冷漠地如同镇在深井中的玉,没有一丝温度。
江绾心中微悸,咬着唇不敢出声。
她设想过无数种两人之间再次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你不该救我的。”
“不该么?”
沈玦缓慢踱步到江绾面前,掐着她的下颌。
疼痛让江绾不由微微蹙起了眉,此刻的沈玦让她觉得陌生,他周身散发的冷意和阴鸷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使她几欲窒息。
沈玦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品咂一个不值钱的商品一般,掐着她的下颌左右晃了晃,懒懒的嗓音带着沙哑,拖得长而漫不经心:
“你是本王花了重金从花千楼赎回来的,本王不救你,任你死在北境的湖底么?”
他凑过去,拇指狠压向她的唇肉,一字一顿,凉凉道:“姝、儿?”
齿尖刺破嘴唇内侧柔软的唇肉,血腥味儿在口腔中蔓延,酸意直冲鼻尖,江绾眼底氤氲着水雾,无声落下眼神。
沈玦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冷声嗤笑,“本王知道,姝儿背着本王去邙山,是要去与那赵小将军密会是么?”
江绾眼睫轻轻颤动,葱白手指无声攥紧身下的被褥,在沈玦冷厉到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极轻极轻的“嗯”了一声。
“呵——”
她那一声还没落下,头顶忽然传来男人嘲讽的冷笑,“果然是花千楼里出来的,到了这地界儿还想着勾人?”
江绾的心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疼得难以呼吸,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沈玦说那句话时,声线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意,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雾一般。
江绾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如今那件事功败垂成,沈玦亦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他是应当恨她的。
是她利用在先,也是她技不如人。
江绾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微微勾起,对着沈玦慢慢仰起头,仿佛引颈待戮的猎物,主动将自己送到猎人手上。
“王爷若是心里恨我,杀了便是。”
“杀?”
沈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狠狠松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擦着手,仿佛手上沾了什么污物一般,冷嘲道:
“你的命没你想的那么值钱,杀了你多简单的一件事,本王留着你,自是还有大用处。”
说罢,他将帕子随手扔在江绾面前的锦被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沈玦离开后,江绾便被人“请”到了一处偏僻的帐子,连同她的所有物什一道。
这个帐子没有地龙,只有一个极小的暖炉,四周透着风,硬板床上没铺褥子,锦被也换成了薄被。
送她来的人冷眼看着她,“王爷说了,既然是他买来的玩意儿,就该有个玩意儿该有的样子,给姑娘一间帐子住,已经是擡举你了。”
江绾默不作声将自己的包裹放下,“替我谢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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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璟从旁侧端着药碗过来的时候,恰巧看见江绾离开的背影。
他站着看了会儿,才掀帘进去。
帐中男人一脸颓败地坐在椅中,手紧紧扣着卓沿,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森白。
戴璟微叹,“既然不舍,何必这般折磨人。”
沈玦听到声音,这才像是从怔愣中回了神,直直地擡起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