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审判

真相就摆在怪物面前，从中反推机器人的那些行径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不过是时间问题。

郁昙控制不住地，擡眸重新看向了一旁安静等待着宣判的机器人，他目光如同初见一般温柔平和，浓缩了无数个日夜里的温情与爱，不像是恶劣又随意安排笔下角色一生的人。

怪物原以为自己会感到空落落的，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落魄而茫然地接受这一切。

可它除了酸涩，似乎好像又没有了多余的感觉。

郁昙依旧无法把创作出它的温邂和现在的温邂联系在一起，他们实在太割裂。

一个冷漠又随意地用无数失败煎熬的灵魂强迫它一起痛苦，一个温柔体贴，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让它走出那些阴影，甚至在以各种方式想要获得它的真心。

真奇怪，爱是先置之死地，然后又假装救世主一样，让它为之感恩戴德，忘记一切吗？

如此告诉它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郁昙唇瓣微动，它有很多话想问，可目光触及到那双浸满悲伤沉痛的眼睛后，怪物恍惚之间被拉入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在机器人数据库里，被拉出来的那次见面。

温邂当时，好像也是这样的眼神，分毫不差。

它思及此处，整个身体都僵了下来，混沌的意识加上压抑着的情感，郁昙觉得自己疯了。

它好像发现，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在乎之前的一切了。

“温邂，我只问你一句话。”

在机器人完全丧失反应的情况下，郁昙轻轻地问。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问题的核心不在于考验，机器人听出了怪物话外之意，温邂瞳孔缩小，语气颤抖着，“我会。”

他没有眼泪，却看起来比任何人流的眼泪都要多的模样，声线破碎，饱胀的涩意还有被压抑到爆发的期待、不敢相信，全部喷薄而出。

“我会用尽各种方法找到你。”

“那就足够了。”

怪物落下这句话，虚影一样的身体渐渐凝实，在机器人错愕的目光下，郁昙的双手攀至温邂的脖颈，吻至他的唇。

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叠加在一起，喜悦，期待，自我欺骗，悲伤，难过，恨与不可忽视的深爱，这些丰沛的情感重新构建了怪物的身体。

从发顶开始，像是上色了一样，一直蔓延至整个躯体——

郁昙在机器人面前变成了人。

温邂恍惚又茫然地看着变化的怪物，将郁昙的面容和神情收入眼中。

可仅仅是看了一眼，机器人就像是被烫了彻底，闭上了眼睛，接着脱下身上的外套包裹住了郁昙，将怪物裸露的身体

温邂说，“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郁昙转过面庞，有了清晰的五官后，他的情绪变得更加生动明显，黑沉的眸子落在自己变成人类的手臂上，沉默着，松开了机器人的脖颈。

“我知道。”

郁昙很清楚这件事。

他用那双显得格外平静的眼睛看着马上要落下泪来的机器人，双手捧着机器人的脸，轻声，

“我讨厌那些剧情，但我爱你。”

“也只想爱你。”

话音落下，面前的怪物垂下眸，再次吻上了机器人的唇，激烈又缠绵，像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包裹了进去。

温邂只是一个机器人，他本身没有温度，只有机械的冰冷，可变成人的怪物似乎也没有温度，像是一具鲜活的尸体，只是一个具有完整人类构造和模样的怪异存在。

机器人扣住了怪物的后脑，他很难压抑自己心中的情感，在自己设定的漫画中，怪物只有真正理解爱学会爱才会转变成人。

并且前提是吃够足够的正向能量，才能凭借这些变成一名货真价实的人类。

崩坏的漫画里，怪物并没有变成人，而在他身处的现实里，郁昙也只是变成了一位具有人类外形的另类存在。

可温邂很满足。

他的生命太长，怪物变成真正的人类，就会体验生老病死，温邂太贪心，他想要怪物永永远远地留下来。

现如今，怪物能够转变成人类与他深深相关，与机器人深沉的欲望和贪婪一同浮出水面。

于是这枚吻，同时夹杂了两个怪异人类的隐忍与放纵。

这枚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们才分开，时间的流速也不知道是放缓了还是加速，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机器人抵着怪物的额头，说着，声线隐隐发抖，“我很难相信你还在。”

在温邂将那句话说出来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没有人能比温邂更清楚他即将面临的后果。

可一切不断超乎他的预料，连同怪物的反应也是如此。

郁昙却是勾唇笑了，没有嘲讽，只是无奈和妥协，生动自然。

“你不是把主动权交在我手上了吗？”

怪物轻声说着，看见了机器人眼中的愕然，没有停，“如同江眉和桑须盈的故事一样，你说出真相，不就是在接受我的审判吗，由我来决定你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