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怪物
我是怪物
倘若不懂“绝望”二字,大可来这太和殿走上一遭,保管叫人心气再如何无畏,都该心死了。
她被人拖着一路从殿门跩到大殿中央,生平感到三观被完全颠覆的厌恶感,她闻着血腥味与自己融为一体,胃里头翻江倒海。却仍旧倨傲地擡着头想要好好看一看,身坐高位者那冷漠的近乎诡异的面容。
深夜大殿烛火摇曳,重影交叠,照花了她的眼,朦胧地让她感官脱离。众人围着她,活像食人的恶鬼,全然面目可怖起来。
这番折腾下来,萧谛听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她这二十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就都白过了。
她端了粮草案,裴闻津被罚了禁闭和俸禄,她作为牵头人自然也得挨一顿收拾走。
想来皇帝能默认这种事情出现,就说明他本质上什么都可能干出来……亏她在今日出事前,还天真地觉得自己还有喘息的机会,还有她能慢慢羽翼丰满,同皇帝掰手腕的机会。
偏她的想法全然落空,她恨得咬牙切齿。
被人这么下死手教训了一顿的感觉并不好受。老皇帝大概也知道此举十分有十二分的下作,非挑这种大半夜的时间来示威,也亏得他有这个闲工夫,往死里地收拾她。
桃木剑在烛火下映出妖异的红光,国师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在空旷的太和殿里盘旋,像无数只冰冷的虫豸钻进萧谛听的耳朵。
她被粗麻绳牢牢捆在殿中那根盘龙柱上,手腕与脚踝被勒得生疼,皮肤已渗出细密的血珠,每一次挣扎,都只换来绳子更紧的束缚。
“妖祟附身,惑乱朝纲,今日当以鞭驱之,以血净之!”
国师突然高喝一声,将桃木剑掷在一旁,身后的内侍立刻递上一根浸过盐水的牛皮鞭。
那鞭子在空中高高扬起,“啪”地一声抽在萧谛听的背脊,布料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痛感顺着脊椎窜遍全身,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父皇!儿臣没有!”
她仰着头,声音嘶哑地吼着,目光死死盯着龙椅上的人,可皇帝只是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未曾擡一下。而则太子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落在别处。
仿佛他们围剿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任人宰割的猫狗。
一鞭,两鞭,三鞭……
牛皮鞭一次次落下,背上的血痕层层叠加,温热的血液浸透衣袍,直至最后,鞭子都被染成骇人的暗红色来。
萧谛听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可她咬着牙,不肯再发出半点呼痛声来。
哪怕今日皇帝要取她性命,她也绝无可能低头……当然皇帝最好也能一次性把她打死了,否则他日,她萧谛听势必要此人为所做之事偿命。
我要权力!
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里都是食人的恶鬼,唯有我甘心以身入局,方能作业火焚毁这举目的不公!
身体上疼得近乎麻木,但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了。
不过萧谛听到底是血肉之躯,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两个内侍又端着一盆黑狗血走了过来。
浓烈的腥臭味直冲鼻腔,萧谛听胃里翻江倒海,刚想偏头躲开,后脑勺却被人狠狠按住,一张粗糙的陶碗强行塞进她的嘴里。
!!!
温热的黑狗血顺着喉咙灌下去,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刺激得她剧烈咳嗽,刚咽下去的血污又全都呕了出来,溅得胸前衣袍一片狼藉。
“喝下去!这是镇妖的血,喝了才能让你清醒!”内侍恶狠狠地低吼,又舀起一碗,再次灌进她的嘴里。
萧谛听拼命挣扎,可四肢被捆得太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心的液体不断涌入,胃里的绞痛与身上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彻底失去了力气,头一歪,靠在盘龙柱上,只剩微弱的呼吸。
“陛下,妖祟已被暂时压制,只是这公主殿下身子虚弱,还需静养。”国师上前躬身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皇帝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萧谛听,语气冷淡:“把她擡回寝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
两个小太监上前,解开绳子,像拖死狗一样将萧谛听拖出太和殿。
夜风吹在满是伤口的背上,疼得她猛地清醒了几分,可她连擡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被拖拽着,在冰冷的宫道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寝殿的门被推开时,春燕正守在门口焦急等待,看到被擡回来的萧谛听,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上前,颤抖着去碰萧谛听的脸,只觉得一片冰凉,背上的血衣早已与伤口黏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春燕一边哭,一边招呼小宫女去准备热水和伤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萧谛听抱进浴桶,温热的水刚碰到伤口,萧谛听就疼得皱紧了眉头,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春燕拿着布巾,轻轻擦拭着她身上的血污,眼泪一滴滴落在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殿下,您不是在淮州立了大功吗?陛下怎么还会这么对您……”春燕哽咽着开口,替她擦身的手举起又落下,最后竟忍不住别开脸,捂住自己嘴,低声哭了起来。
萧谛听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浴桶上方的水汽,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不知道。”
“春燕,我真的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是功臣,以为能凭淮州的功劳换得几分喘息的机会,却没想到,在皇权面前,所谓的功劳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她早该想明白的,自己说到底是个无实权的废物公主,皇帝心情好自己就是吉祥物,皇帝心情糟糕,自己就是替罪的羔羊。
生在帝王家,大抵就是如此万念俱灰。
这一夜,萧谛听坐在浴桶里,直到水彻底变凉,才被春燕扶到床上。
春燕给她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可她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床帷,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起身,让春燕找了一身最朴素的私服换上。
“殿下,您要去哪?您身上还有伤!”春燕担忧地拉住她的胳膊。
萧谛听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地冷漠:“我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