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人吾往矣 - 牡丹譬如昨夜死 - 眠花暗水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千万人吾往矣

千万人吾往矣

“五年前”这个字眼像是什么魔咒,萧谛听直起身,眼底错愕一闪而过。

她同这位接触太少,一时无法答应,只得收起脾气,恭敬道:“那就有劳二皇兄了。”

出绣春宫时,她浑身发抖,险些站不住脚跟。事情迎来这样的反转是她想不到的,感情一开始她的推断方向就有问题。

百般阻挠,恶意警示的人不是太子,是二皇子萧允衡。

“该死。”萧谛听暗骂一声,晓得被人摆了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谛听不是傻子,春兰多死起初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现在看来不过是绣春宫伸手插来的探子。

在萧允衡手里吃了个哑巴亏,事情也不能就此罢休。二皇子适才答应了她要保下裴闻津,对应的代价就是她要顺着对方的意思,完成这场交易。

那么二皇子想要什么呢?

暂时还未可知,不过她还有时间,当务之急是找到裴闻津,疑团太多了,很多问题她需要当面问清楚。

思及此处,萧谛听知道不能再等。

她当即去寻父皇,皇帝不出意外就是在太和殿,她一路风驰电掣地奔过去

太和殿的金砖一层层堆着,再来此地,心境早已不同。她独行入内无人阻拦,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落在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萧谛听踩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锦袍下摆扫过地面的摩擦声清晰可见。

她踏入殿门,一眼就看见了跪在人前的裴闻津。

他衣着私服,俨然是一副不设防备就被抓来的模样,衣角沾着泥水,未曾束发,头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

而他身旁,站着个面色惶恐的年轻官员,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那个“意外”翻出旧文书的大理寺司直。

那司直双手捧着一叠泛黄的卷宗,身子微微发颤,见公主款款走来,心理素质逐步崩溃,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萧谛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茫然:“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急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老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手指叩着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他嗤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她:“吾儿为龙城旧案费劲心力,奔走多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倒反问朕所为何事?”

萧谛听眉头紧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裴闻津与那司直,语气愈发懵懂:“父皇说笑了,儿臣只是略查一二,尚未有眉目,怎知人证物证俱在?儿臣实在不懂父皇的意思。”

“不懂?”皇帝猛地拍案,声音陡然拔高,“当年龙城叛国投胡,朝野震动,朕本以为此事早已尘埃落定,却不想近日翻出旧档,才知其中另有隐情——他并非主动叛逃,而是被人所逼!”

他伸手指向裴闻津,语气带着滔天怒意:“而这幕后推手,就是你身旁这位忠心耿耿的裴大人!朕当年被气晕了头,竟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至今!”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百官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目光纷纷投向裴闻津,有探究,有鄙夷,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老皇帝说得义愤填膺,情绪激动,似乎是真被气到极致,他靠在龙椅上胸膛剧烈起伏——这一举一动落到萧谛听眼中,就觉得格外无比荒谬。

锦衣卫人前替天子办事,人后无孔不入,百官大多对裴闻津忌惮,眼下天子忽然发难,看乐子的大有人在。

萧谛听心头一沉,面上却叫人瞧不出问题。她太清楚这是皇帝的惯用伎俩,先将罪名扣死,再摆出所谓的“证据”,容不得人辩驳。

她侧头俯视着这场闹剧的核心,看着裴闻津依旧沉默的模样,像是完全默认了皇帝的质控,心头的荒谬感愈发强烈——那个在淮州与她并肩抗疫、在雪地里为她跪罚、在府中与她温存的人,真的是为了官运亨通就逼死良将的奸佞?

“父皇,”她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擡眸直视皇帝,语气坚定,“此事定然有隐情。裴大人向来忠君爱国,淮州一案中更是舍生忘死,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父皇明察!”

“明察?”皇帝冷笑一声,擡手示意寿喜公公,“将证据呈上来,让百官与朕的好女儿好好看看!”

寿喜公公连忙上前,将一叠文书分发给百官,每一份文书上都有清晰的字迹,记录着当年裴闻津与运粮官的往来信函,字里行间皆是“克扣粮草”“诱敌深入”的谋划,甚至还有一封所谓的“策反匈奴”的密信,落款处赫然是裴闻津的私章。

文书传阅间,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几位素来与裴闻津交好的武将,都面露迟疑。

萧谛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文书,指尖冰凉。她认得裴闻津的字迹,也认得他的私章,可这些文书上的内容,却让她陌生得可怕。她猛地转头看向裴闻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裴大人,这些……都是真的吗?”

裴闻津终于擡起头,目光与她相撞。

他的眼底没有慌乱,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微微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又重新低下头去。

这副默认的模样,让百官的议论声瞬间高涨。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皇儿,你在大理寺当值多日,断案经验颇丰。如今证据确凿,百官皆在,你便替朕好好审一审他——朕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查清这桩旧案,还龙城将军一个公道,也还朝廷一个清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谛听身上,带着一丝隐晦的试探:“你与他相交甚笃,朕相信你能公私分明,不会让朕失望,更不会让百官失望,对吗?”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萧谛听身上,有期待,有审视,还有幸灾乐祸。

她站在大殿中央,一边是高高在上的父皇与满朝文武,一边是她深信不疑却沉默不语的裴闻津。

我该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与慌乱,缓缓走到裴闻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内烛火幽微,暖黄的光笼着二人,她上前一步,挡在裴闻津身前,缓慢俯下身,喉头发紧。

“裴郎,擡头看看我。”

这道声音很轻,恰如耳语,裴闻津依言照做,两人双目平视,他察觉了她的不安和焦躁,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萧谛听高声制止了。

萧谛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裴大人,父皇有令,百官在侧,今日这桩旧案,本宫便亲自审你。”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你且如实招来,五年前居雁山粮草断绝,你是否与运粮官勾结,克扣军粮?是否教唆龙城将军叛逃?是否策反匈奴,借刀杀人,只为你自己的官运亨通?”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大殿的金砖上,也砸在裴闻津的心上。

他猛地擡头,眼底终于掀起一丝波澜,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无奈与决绝的神色,他望着萧谛听,嘴唇翕动,终于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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