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张巡嚼齿

第87章张巡嚼齿

江淮自古以来,便是钱粮所在之地。

安庆绪称帝之后，已经察觉到唐军的反击他无力抗衡，便火速命大将军尹子奇率军南下,攻占先机。

叛军首先盯上的就是江淮门户——睢阳（河南商丘）。

十月初九,睢阳城陷落。

河南道节度副使张巡,与睢阳太守许远仅仅靠着不足七千人的孤军,对抗着整整十三万叛军的围困。安军似乎已经察觉到七娘大军在身后的围追堵截，索性破釜沉舟，不计伤亡地硬攻入城。

于是,一场保卫江淮门户的战争，在血流成河中宣告了彻底沦陷。叛军席卷入城,生擒张巡、许远二人，押解至大将军尹子奇面前。

尹子奇看着面前骨瘦嶙峋，遍布伤痕的男人，不屑道：“听军中探子来报,副使督战时气愤到眼眶破裂，流出血泪，连牙齿都嚼碎了。可真有如此气愤吗？”

张巡蓬头垢面，满含血丝的一双眼却亮的出奇。他狠狠冲着尹子奇的脸唾了一口：“若能以气吞逆贼，你等十三万叛军早已被我杀个干净了！”

尹子奇被激怒了。

他拔开腰间长刀,径直没入张巡口中撬开他的嘴，血霎时间便糊满了尹子奇一双杀戮无数的手。

在他的双手与长刀之间,赫然是张巡只余下三颗牙齿的口腔。

尹子奇也是武人。

自问做不到如此地步。

他沉默片刻,将长刀收回刀鞘内,转身离去,显然是有些不愿再去屠杀这样的忠义之士。

尹子奇回营帐中想了一整夜。

张巡从前不过是个小小的真源县（河南鹿邑县）县令，战乱之后,因他自小就对战阵兵法感兴趣，反而借机救了百姓的命。此后，他从光杆司令，到千余兵力，三千余兵力，也不过才用了数月时间。

直至雍丘被围困，张巡以三千兵马对敌令狐潮四万大军，竟次次以少胜多，袭扰成功。之后更是以退为进，与睢阳应援唐军再宁陵斩杀上万叛军，被封为河南道节度副使。

这样有才能却谨守节义之人，绝不能留！

尹子奇下定决心，第二日一早，便下命在城中亲兵面前对张巡、雷万春、南霁云等三十六人行刑。

战场上的人心狠得下来，却也还愿意给张巡递一碗行刑酒。

张巡直视他，无声拒绝了这份“好意”。于大唐的千疮百孔而言，他这一碗酒算得了什么呢？能解救流离失所的百姓吗？

张巡只觉得这等行为可笑。

尹子奇见状，也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自己一口闷了，怒吼一声：“行刑！”

与此同时，张巡昂首挺胸，站起身坦然对同僚高声告别道：“南八（南霁云）！今我大唐蒙难，堂堂七尺男儿自当为仁义而死，不可跪着求生！”

话落，所有行刑的唐人忽然像是有了归属和神魂，都铆足了力气，怒吼一声站在了刑场上。张巡立在最前头，眼神里唯有赴死的坦然。

刀起到刀落之间，他甚至没有闭眼，只静静看着这些丑陋之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巡的脑袋并没有落地。与之相反，所有负责行刑的士兵都被弩箭射穿了心脏。

一时间，叛军之间慌了神。

尹子奇也在震惊。营地周边都有卫兵把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距离射杀将士，以现有的弓弩绝不可能办到。除非……

唐军有了新的武器！

尹子奇一边为自己的猜想而慌神，一边还得沉心静气安抚亲兵，再派人立即整顿全军，在睢阳城外严阵以待。

他是怕有人混进城来。

如尹子奇所想，七娘是亲自带着几个好手，夜半混进来了。

她很庆幸，自己这些年闲着也是闲着，奇思妙想搞了许多小发明。而今，这些玩意儿救了张巡等勇士的命。

今日这一惊吓，尹子奇是不会再考虑什么行刑了。

七娘只怪刚才没有个合适的角度，便能一弩箭崩了尹子奇的脑袋。如此一来，叛军死了贼首大将军，定然自乱阵脚。

而最迟后日，她的大部队人马也会赶到睢阳城外。便可以用最小的伤亡来获取胜利，救下张巡他们了。

睢阳失守第十二日，唐军大破城门，尹子奇兵败之间，恼羞成怒，挥刀直向张巡而去。

七娘守在附近两个日夜，防的就是这一手。

她接过阿寻隔空递来的长枪，银光一闪，刺穿了尹子奇的的心脏。

尹子奇手中的刀还悬在半空，不可置信地回眸，看向明显是女儿身的七娘。

七娘却不看他，拔了银枪，将人一脚踹开。

她恭敬揖手，对张巡道：“天策上将李乐央，代大唐谢过张副使，谢过诸位将士。守睢阳一城而撼天下，请受李乐央一拜。”

江淮门户未破，钱粮就还掌控在大唐手中。

叛军大势已去，死只是个早晚。

张巡显然也意识到此事，忽而仰天狂笑起来，露出了摇摇欲坠的三颗牙齿。

“吾等苦守于此，竟果真等到了黎明啊！”

*

张巡的人缘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