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此岸这只水虿有些蠢……大概活不了了……
第116章此岸这只水虿有些蠢……大概活不了了……
船行四五天,果然是越发平顺。
天天看河水满涨,两岸荒败,长孙青璟也有些无趣。
她偶尔可以看到穗儿跟着她父亲在甲板游逛,父亲忙着书写《行程历》,偶尔呵斥女儿几句。女孩与父亲若即若离,并不亲近。每次父亲吼一句,她就磨磨蹭蹭跟上;再吼一句,便如惊弓之鸟般逃回底层舱室。
长孙青璟猜想这船工刚死了妻子,心情糟糕透顶难免迁怒女儿,所以对父女的别扭处境并不觉得奇怪。
穗儿偶尔擡头望见戴着幂篱在三层走道上看风景的长孙青璟,总能一眼认出,然后微笑着与心中的仙子招手,青璟也同样掀开幂篱一角与她招手。
只是穗儿却不曾再来到顶层舱室。对于年幼的孩子已经懂得贵贱之别的事实,长孙青璟感到有些遗憾。
李世民相对比较自由,闲暇时与同乘的洛阳地方低级官员们说说正月见闻,听他们抱怨朝廷搜刮之酷烈,农人破家逃亡,征发民夫之难以及近来几桩未破的大案。
有时他又突发奇想,以供养之名邀请僧人为母亲窦氏追荐冥福。
虽说他从不信鬼神,但是某一个清晨却兴奋地推醒长孙青璟说昨晚母亲托梦说,父亲一定有更好的任命,他会有不可限量的远大的前程,他们的好友都会平安无事,兄长会带着全家平安抵达河东。
睡眼惺忪的长孙青璟就这样用锦被裹紧全身御寒或者遮羞,坐着听眼前头发蓬乱,眼圈暗沉,只穿着白色襦衫的丈夫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梦境。
摇曳的烛影依旧对抗着凌晨的黑暗。
长孙青璟打了个喷嚏,很快弄明白了眼下状况。
不过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少年做了一个关于母亲的祝福的梦。然后急不可捺地与最亲近的人分享而已。
不真实却很美好。
长孙青璟强抑半夜被突然叫醒只为听一个梦的怒气,又咽下半个哈欠,努力说些让李世民心底踏实些的安慰言辞。
长孙青璟从被底伸出一根食指戳他膝盖:“喂!越界了!”
“噢。”李世民向后挪动膝盖,哑然失笑道,“你把自己裹得像一截蜡烛!就这么信不过我的人品?”
“嗯。你这人确实不太可信。”长孙青璟把食指缩回被中,下意识又把自己裹紧了点。
“你说话真的挺能伤人……”李世民“哼”了一声。
长孙青璟暗忖:“岂止你不可信,我自己都不可信。”
她刚躺下,又烦躁地坐起来。大概是李世民在与僧人们一起祈福时沾染的一身护摩香搅得她坐卧不宁。
她恨不得把他推到地板上,离自己越远越好。
李世民却仍旧结跏趺坐着,似乎还在回想那个梦。
“你背过去冥想。”长孙青璟命令道。
李世民疑惑地看着她。
“转过去!”她提高了音量,“不然我动手推人了!”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李世民当真转过身背对着她。
“你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解梦,现在我反倒睡不着了。”长孙青璟掀开锦被,转到屏风后寻找襦裙,“我索性不睡了。”
“是吗?”李世民偷瞥了一眼屏风,只看到个瘦削忙碌的剪影。
“有什么好看的?”他心里嘀咕着,迅速回头继续冥想,鼻子却有些发痒。
“你用的什么熏香,又甜又腻,让人魂不安席。我不喜欢,你明天换一种。”李世民满腹抱怨还未全盘托出,一个枕头已经砸到他后背上。
他满脸怅然地望着绕到他身前的长孙青璟。
“信口雌黄!我什么香料都没用。”她有些含冤的气恼,“这个船舱里,除了你从僧侣那里带来的呛人味道,不再有别的扰神麝兰了!”
他们突然同时意识到自己言行的无状。
荒诞不经的、关于各自熏香气味的无端争辩,不经意间暴露了彼此之间蛮横无理的占有欲、潜藏于心又苦苦压抑的渴望……
两人同时生出隐秘心事被对方窥破的难堪,一时间只是尴尬对视。
正当他神昏志乱之际,长孙青璟挣脱了那张无形的罗网。
“阿彩,为我梳洗!”
李世民哭笑不得。
阿彩适时或者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被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弄得犹疑不决,进退维谷。
她默默承受着来自男主人的无明业火,亦步亦趋地走到长孙青璟身后。
长孙青璟手持一卷《晏子春秋》,坐在铜镜前细读。
阿彩将烛台放置于镜台上,询问长孙青璟今日梳何种发髻。
“丧期”二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有意为之。
李世民自然会意,收敛起满腹怨怼,默默看她梳洗的侧影。
窗缝中漏进了第一道霞光,将长孙青璟未施粉黛地脸颊映照得如夺群芳之先机的新桃,盈盈然欲滴。
“你不看《左传》了?”
“天亮了。”
阿彩吹熄了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