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记前世（一）

“荒唐吗？可也是这样的人类，他们坚韧果敢，团结互助，他们一次次化险为夷，将历史延续了数千年之久……师父，神力永远不是拯救人类的关键，人类得以存活，靠的是人力，是他们自己。”

“为师……”

沈镜回敛下眉，静默了半晌，才道：“为师亦有私心。”

是了，他并非那麽伟岸的神明，世有万种生灵，他偏爱人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人类。他护住苍生，亦要护住她。

自昆侖之柱倒塌，四神兽以灵力辅他平祸乱期，如今只剩下仍在他身的白虎，此次之后，世间再无四神兽，亦无沈镜回。

这个世界会变得和平而安定，她在这样的世界里会很好地活下去。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再看她最后一眼。

“是了。”

李星合惨淡一笑，“师父，您以为您做这些就是为了师姐好吗？继承了您的灵力，师姐得以不死之身，可这永没有尽头的时间，于师姐而言，却像是一座不见天日的牢笼……”

说到后来，李星合抿了下唇，如果不是得益于老板的帮助，恐怕师姐会彻底丧失理智，沦为怪物。为了保护师姐，他只能让老板一次次将师姐放到书籍中，至少在那样的世界里，师姐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样的生老病死。

每次死亡的瞬间，老板都会抽取师姐部分记忆，以此让她能维持自我地活下去，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一次次的死亡重生，失去记忆又恢複记忆，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如果师父知道这些，会不会后悔他当初所做下的决定呢？

这对于那时的李星合来说是一个谜，他虽然以沈镜回残存世间的灵力塑造出了裴暮等人，让师姐无论在哪个书籍世界中都不会感到孤单，但真正的沈镜回早已死去了，死在了他尚无力能护佑任何人的年幼之时。

李星合以为此生只能如此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人——白薇。

拥有穿越时空能力的旅行者。

如果是她的话，能不能回到当初？回到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正如李星合所想，他在白薇身上留下的符箓将他的一抹灵识带来了这里，他才得以和沈镜回见上一面。还来得及！白薇一体双魂，又如师姐一般是炉鼎之身，只要以她为人丹滋补，师姐便不会死，师父更无须倾尽修为为师姐续命。

这就是他枉顾伦理道德，也要将白薇送来这个时代的原因。

只要他所珍视之人都能活下去，哪怕他挫骨扬灰万劫不複，又何妨！

李星合清冷的眸光落在白薇身上，举手欲扬，却被沈镜回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像是看出了李星合的想法，沈镜回指上用力，直将他本就没什麽血色的指尖显得更如同一段凝结的月光。

“星儿！”

沈镜回的声音中透着怒气，他教出来的徒弟，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只这一声，李星合便红了眼，他曾是弦余门上最无忧无虑的少年，可一夕之间，全门尽丧，只留了他一人，他在弦余门上等了许久许久，等不来任何人。

若只是这样，他也许不会有这样深的执念，可他等到了师姐。李星合才知晓，他终究是放不下的，少年时那段追风逐月的时光，会在日后千百年的岁月里化为沾糖的利刃，想起一次，便在心上剜上一次，带着痛，带着甜。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下师姐，救下师傅。

结局

“师父，……来不及了。”

李星合眼里含着泪，映着他的眼尾越发的红，如血一般。他看向天际，晚霞如火如荼，老板曾说当年弦余门几近全门覆灭是因为天道守恒，是沈镜回留在人间所应该付出的代价。

师父应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甘愿以身殉道，换取所有人的安全。只是师父他不明白，他护着人间，而他们只想要护着他。

两千年前昆侖之柱倒塌，神明弃人而去，唯沈镜回留了下来，以一己之力保人间平和。当然，其中或有内情，李星合也是不知晓的，他只知道，他的师姐惊蛰不是一般人，与师父一样，她是那场昆侖之祸遗留下来的人。

如今师姐应当已经回想起全部了吧。老板说师姐确确实实是凡人之躯，所以才会如凡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但她的神识得师父相助，历经千百年，已与神明无异，凡人之躯无法承载神明之力。

故而，师姐每次肉身死亡，都会失去部分记忆。

如今师父神力日渐衰微，反之师姐力量日趋强大，随之而来便是全部记忆的恢複，这已经不是他一个未来之人能干预的了。

风雪将至，师姐，这次，你能携春而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