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听到府丞说平州往年是怎么度荒的,权阁老觉得自己该笑还是哭,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只能盼着自己前段日子的奏折,已经送到皇帝手中,而皇帝明白轻重缓急尽快批复。哪怕不批复,能让江南尽快调粮过来,解一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不想不光没接到调粮的消息,却从省府传下了加税以固西北防线的旨意,上头明明白白写着,江南等内地,十增其一。西北地方出产少,照江南减半。此税从去岁征起,各地需尽快补足。
府丞接到这样的上命,当着权阁老便要辞官:“阁老明鉴,下官实在愚钝,只能听命做些小事。还请阁老尽快奏明朝庭,以接平州重任。”
平州本就在西北地界,你想加固西北防线,是不是得保证百姓民心的稳定?现在加税,除了让民心不安外,便是让地方官员挨骂,这官还是谁爱做谁做去吧。
陈明也留在了平州城中。他不参与平州城的事务,甚至不往平州军去。还是许进听说他到了平州,命人三请四叫的把他拉到了平州营中。
“老兄,实不相瞒,上次对北戎一战,兄弟是真的服气西北军。”许进一脸真诚的向陈明道:“我只想知道,西北军现在练兵的法子,是宁远伯自创还是得了宁国公的真传,能不能……”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不管西北军练兵的法子是贾代化自创还是宁国公亲授的,都是人家贾家的东西,现在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学到手,脸皮还真没有那么厚。
陈明也一脸为难:“许将军所说西北军练兵之法,我还真没见识过。”
见许进一脸不相信,只好苦笑一下:“我是怎么到西北行营的,老弟应该有所耳闻。宁远伯回西北行营之后,我也不是没寻过事,结果是自己官降一级,被打发到京中又是一事无成。现在落了个到平州城混日子,所以真正在西北行营的日子,并不长。”
许进不想陈明如此坦率,便也对他直言相告:“说来还是我自己愧对西北军,现在眼看着西北军有这么好的练兵法子,也没那个脸向宁远伯开口。”
相对无言一会,许进才道:“哪怕是学学那支歌也好,听起来真是让人提气。”
陈明便问是什么歌。许进见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心里也信了陈明与贾代化果然不合。细细的讲了前次对阮垓之战时西北军一边唱着大刀向北戎人的头上砍去,一边砍瓜切菜便杀北戎人的情景,一脸的向往与敬畏:“全军如一人,上下一条心,那次我才真长了见识。”
谁不长见识?陈明其实是听过西北军饭前唱过这支歌的,刚才说不知道,不过是想着取信于许进。现在见他一脸向往,便轻声道:“许将军若是信我,不如我向许将军举荐几个人,那几个比我晚入西北行营,张贾难为他们的时候我稍许帮着讲过几句情。”
许进心下一动,向陈明行下礼去,求着他修书一封,只说平州军为增强对敌能力,特请西北军派人指导日常操练。信中陈明还写下了几个人名,说是这几个人能力出众,定可指导好平州军日常操练。
贾代化收到信后,当着平州军送信的兵士发了一通脾气,又向张贾道:“这个陈明,去了一趟京城,越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竟擅自应下许进之请。”
张贾也气鼓鼓的:“他是老几,西北军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李森便装好人:“将军息怒,张副将息怒。陈明是圣人面前的红人,说不定还有密折直奏之权,将军也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说完拿眼溜了送信人一眼。
贾代化听了强忍一口气,拍了拍桌子,才叫自己帐外的小校按着陈明所写的名单叫人。人到齐后,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只说:“此去平州军,且听陈将军之命行事,不可弱了西北军的威风。”便摆手让这二十来人与送信兵一起出帐。
等人走远了,张贾还有些不放心:“将军此法,真能收服平州军吗?”
贾代化冷笑一声:“当兵的信的就是拳头大胳膊粗,战场上能活下命来的才是好汉。悄悄派人告诉他们,西北军史要讲、西北军的战绩要讲,每五日便宣讲一回。还要多与平州军交流,更要教他们的兵士识字。”
读书明理,识了字的平州兵士,更容易自己分辨是非。太/祖曾教导我们说,支部要建在连上,思想工作要到位。这个陈明玩的一手好推手,将来便是许进发现不对,也是他自己开口把人求去的,与西北军何干?
现在贾代化全意把收拢平州营之事交给陈明,自己则要验收一下已经挖了几个月的壕沟。人多力量大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在这样生产力极端低下的朝代,又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壕沟已经挖了两百多里。每十里间有一道吊桥,西北军想进入北戎,可以从这些吊桥出入。平日吊桥收起,北戎人想过来,便得绕行。
看着壕沟下头已经埋下尺余长的竹签子,贾代化满意的点头:“该把三州守将都叫来看一看,若是大家一起挖的话,进度还能快些。”
张贾可没他么乐观:“说不定那三人看了之后,就要弹赅将军,说将军此举是将北戎人赶到了他们三州防线。”
可不是,这二百多里地已经快要超出西北行营的防线了,北戎人就是想报复西北军,过不得壕沟便得借三州边境绕过去,从他州进犯才成。
“也罢。”贾代化觉得那三州早晚能知道壕沟的好处,也不急于这一时――自己去救援别人和等着别人来救援,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还是掌握主动的好。
此时农时已至,焦大已经悄悄从癸一手里取回了乙字收集的种子,贾代化也已经将三样作物的种植之法写成册子,交予各庄子以备春耕。他那册子写的十分详尽,务求一次便可种植成功。
京中有时先生坐镇,不时的传递着府里平安,贾敷在宫中得到了太子照拂的消息,令贾代化可以有精力亲身指导西北军在屯田上种植三种新作物。
兵士们在西北屯田非止一日,可是玉米等三种作物还真没有见过。只是他们信任主将成了习惯,贾代化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反正现在头一季度的军粮已经尽入西北军的粮仓之中,一个季度不用挨饿还是有保证的。
平州军却没有这份自信:今年西北又是少雨的年份,干燥的土地一刨一股烟,让人不忍心把种子种下去。边上还有老百姓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手里的粮种,一副想上来抢回去的架势。
许进不得不派出一队兵士,专门围着屯田巡走,驱赶聚拢的百姓。那二十个从西北军请来的教官,一点儿也不拿架子的跟着平州兵士一起种地,见巡逻的兵士举着刀一副要砍百姓的架势,忙上前制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忘了,说话和气,对老百姓你举得起刀,对北戎人的时候怎么怂蛋了?”
被问的兵士满脸通红的放下刀,那将官却被百姓真心感激:“还是这位军爷讲道理,跟西北行营的军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将官便点头:“我就是西北行营的,来平州军帮着兵士们操练的。”
听他是西北行营来的,老百姓的胆子便大起来了:“军爷,那您能不能跟那几位军爷说说,把俺家的种子粮还给俺?半个月前俺爹生生饿死了,也没让俺使种子粮给他煮一口粥喝。谁知却让那几位军爷给……”
将官听后脸色就是一沉,向还往地里撒种的兵士叫了集合,开口便问:“都有谁去百姓家里抢了种子粮?”
好几个兵士脸色都不好看,以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平常小事,怎么到了西北军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有胆子大的嘟嚷一句:“将军,误了天时今年的收成可就别指望了。咱们半年的粮草都指望着呢。”
“咱们半年的粮草指望着,老百姓一年的口粮都指望着呢。”被陈明点名的将官嘴上甚是便给:“你拿刀说是保卫百姓,可是没等北戎人杀来,你先夺了百姓的命。你与北戎人有什么区别?”
说完也不等兵士再反驳,自己气哼哼的去找许进:“兵士平日便不服从命令,便是操练的时间再长,上了战场听到号令也只会自行其事。哪此操练与不操练有什么区别。末将无能,这便回西北行营去,操练之事还是请许将军另请高明。”
如此请辞的不止一人,几乎西北军来的将官,都觉得抢百姓种子粮是一件大事,让许进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同样是为将之人,自己战场上比不过贾代化,难道民望上也比不过他吗?
正好有西北军的将官在此,不如让他们代自己整肃一下军纪。因采纳了西北军将官的意见,把那此抢百姓种子粮的兵士人人赏了十军棍,还勒令他们把种子粮还给百姓。
不想那些百姓感激的还是替他们出头的西北军将官,只是没当着许进的面说出来,他还不知道罢了。最要紧的是,西北军将官的声望,因这一次许进为他们撑腰,在平州军中大涨,说话的份量更重几分,便是惩罚起平州兵士来,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此是后话不提。
贾代化那里的春种,到底还是让北戎人给打断了。
阮垓败回北戎之后,受了那古都的责罚,更被他的几个兄弟冷嘲热讽得抬不起头来,誓要向西北军报这一败之仇。他的生母出自北戎第二大部落,才让阮垓在王子中地位日显。
那部落的族长听闻自己的外甥败了,生怕那古都自此不再重视阮垓,至使王位他落,一心想助外甥再与西北军拼个高低,以扭转那古都对阮垓的不满。
两下里一拍即合,阮垓连那古都也没禀报,就带着他外祖借出的五千兵马,南下向西北军寻仇。谁知来到边境,才发现自己的队伍跨不过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壕沟,气的在沟那头跳着脚的骂西北军胆小鬼。
巡逻的西北军第一时间向上汇报了北戎阮垓再次进犯,却被壕沟挡于边境线外的消息,未等贾代化择人,四营统领及中军统领便都跑到中军帐中,人人争着出战。
最后一营吴卫抢得头筹,乐颠颠的带着五千人去会阮垓。贾代化亲带中军一千人,远远替吴卫掠阵,以便接迎。阮垓见西北军出,指着壕沟戾声道:“南蛮只知挖沟自保,想靠这一条小小沟渠,便挡住我北戎健儿铁蹄,着实可笑。”
吴卫是个蔫坏的人,面上做出害怕之态:“这沟竟也挡不住北戎人吗,糟了糟了,快去禀报主将,北戎人要过沟了。”
阮垓以为他真的势弱,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儿竟以此为凭仗,不足惧。”
吴卫十分贱的回嘴:“本将确实怕了你,你若过得了沟,本将就降了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