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陆济舟番外

第89章陆济舟番外

陆济舟从幼年起,就开始反复做同一个梦，那时他的名字还叫陆昶，是人界虞黎太子。

当他将梦分享给亲近的大伴,却只得一句：“殿下早慧,白日多思多虑，夜来才多梦,奴这就为您去煎一剂安神汤来。”

小陆昶乖巧地喝下安神汤，可是夜入睡后，依旧坠入了同样的梦境之中。

梦境内容早已在醒来一瞬变得模糊，其中情节与梗概,一概记不分明,唯有梦中人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那是一个活泼洒脱的少女,嬉笑怒骂、宜喜宜嗔,他从未在这古老庄重的虞黎皇宫里见过这样的人。

直到孔氏外命妇牵着女儿入宫谒见皇后，母后指着那躲在娘亲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笑着问他：“阿昶,你要不要她当你的太子妃？”

他不能在现世之中回忆起梦中女子的容貌，但此时见着孔嘉，他想，少女在孩提时期，就应该长着这样一张脸。

陆昶红了脸,害羞又郑重地点下了头。

陆氏血脉多出薄情人,他的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却似商贾般热衷于汲汲钻营。

他惯看母后空守长夜,成为雍容华贵的一尊贵重塑像，渐渐失去少女的灵动。

陆昶在心中暗暗发誓,他绝不要重蹈前人的旧尘。他会娶那个小姑娘当他的太子妃，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来讨得她的欢心,希望她永远快活，永远像梦中一样洒脱。

可这一切预想尚未实现，翌年云墟大试，他成为这一代最有仙缘之人。

这自然是大喜事。仙界远远凌驾于人界之上，哪怕他贵为太子，在登仙面前，这个身份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何况是上等仙缘。

父亲忙不叠遣人为他收拾了行李，亲手将他交到太虚宗长老手中，仰头目送他乘五色祥云，飘遥而去。

从始至终，本该一诺千金的帝王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太子的婚约该如何解决。

离去之时，陆昶的目光从显露仙缘的众人身上扫过，孔嘉不在其中。

孔氏一向很有本事，即便这个家族如今渐渐式微，也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也许他们已经为孔嘉找到了更好的亲事，他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年纪尚小的陆昶，还不懂得责任二字如何书写。

拜入太虚宗后的头几年中，相似的梦境仍反反复复出现，但梦境中女子的身形五官从未更清晰一分。朦胧中，他只记得她似乎喜爱青衫，因此潜移默化地，也时常身着青衫。

众人以为他这是效仿仙尊的缘故，陆济舟亦不多言。

在仙界的第九个年头，宗门里来了新人，其名为鄢知意。

看到她第一眼，陆济舟的心便警觉地跳动了一拍。这又是一个与梦境女子相似的人，而且同为少女，身形更为接近。

当年身量尚幼的孔嘉长相，他几乎已记不得了。

这位名叫鄢知意的师妹十分上进，心中似乎唯有修炼一事，性子倒是与梦中少女相去甚远。

不觉间，他竟多有留意鄢知意的行止，仿佛言行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陆济舟敏锐地意识到，这并非好兆头。

可没过多久，鄢知意叛逃的消息传来，他像所有弟子一样，心下轻易原谅了她的行为，甚至相信她一定有苦衷。

可在内心最深处，他居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与鄢知意相处时太古怪了，他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一切事件的发生都被某种不可明了的力量推着走，像是履行既定的责任。

又一年云墟大试，这一回，仙尊从人界带来了孔嘉。

他的未婚妻。

他欣喜于孔嘉的登仙，却也惶惑于自己的摇摆——倘使她得知自己曾对鄢知意多有留心，又会如何看待他呢？

唯有与本命灯相连的血脉感知告诉他，二人缔结的婚约依旧存在，且愈发稳固，这才令他稍稍安心。

陆济舟状似漫不经心地将二人婚约之事透露了出去。

果然，仙尊指派了他来教导她入门。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此时却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人。

她口口声声：“时渊。”

面对少女的“移情别恋”，身份与实力的巨大差距使陆济舟甚至生不起不平的心——是啊，任谁看来，若是在他与仙尊之间做选择，倾向仙尊不是一种必然吗？

可混杂着自卑与恼怒的嫉妒之火，仍然在他心间熊熊燃烧。

他恨孔嘉轻佻、愚蠢，更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将她带上仙界。

梦境中少女的身影若即若离，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他终于不再做梦。

失去了梦境的陆济舟，在面对眼前这个彻底长成的孔嘉时，甚至会心生怀疑，她究竟还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吗？

放火、下药、冷遇，孔嘉终于将他的耐心磨损殆尽。

他冷冷看着榻上闭目沉睡的女子，心中想着，等她醒来后就离开，从此任她如何追求时渊，成为宗门笑料，都再与他无关。

可这回醒来的，却是来自地球的孔嘉。

看到她睁眼的第一秒，萦绕在陆济舟心头十年的少女形象终于完整。

鄢知意与她有七分相似，此前的孔嘉像了九成。

但谁也比不上这一刻苏醒的孔嘉，她的眼睛如陨落的星辰，恰落在陆济舟的胸口，填补上最后一块空隙。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告诉他，她就是梦中人本人。

陆济舟未能履行对自己的誓言。在孔嘉醒来之后，他的双足不受控制地静止在了原地，本想好意劝诫她，可话一出口，又变成淬着毒的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