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鲸吞虎噬（三）
第80章鲸吞虎噬（三）
如系统所愿,这个小小队伍有了陆济舟的加入之后，的确省心了许多。他到底是太虚宗这一代首屈一指的大弟子，即便修为下降、身受重伤,但依然有个好身手。
孔嘉将羡鱼剑抛回给陆济舟,她自己有法宝护持，利剑于她只是锦上添花。陆济舟还要推辞,却被孔嘉一句“拿好”堵了回去。
二人一前一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走来，除略微解决了几个蠢蠢欲动的低阶法器以外,并无别的麻烦。
但众兽之魂腹中辽阔,他们又走了一天一夜,依旧没能走到尽头。而与之相应的,是二人的体力流失愈来愈明显。尤其陆济舟，血雾似乎透过他的伤口浸入肌理之中,整个人摇摇欲坠。
如果不能在截止时间之前逃离此处，那么他们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化作一摊血水。
然而，系统所说的一旬之内，也只是理想情况，姑且只看陆济舟眼下的状态,必然难以撑过这十天。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必管我了。”陆济舟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他停了下来，极为认真地说,“我跟着你，不过徒然添乱,没了我，兴许你还能走得更快一点儿。”
孔嘉嘲笑了他的天真：“遇见困难便畏葸不前,这还是我所知道的太虚宗大师兄吗？若是真有这么不惜命，这些话，你该在一开始就同我说。那时我尚未为你付出什么，舍弃便舍弃了，没什么可心疼的。但眼下我花费了如此大的心力把你带到了这里，你却要我轻言放弃？怎么可能。”
她的说话神态，已丝毫不见从前那个活泼的凡女影子，至于更远一些，二人同在漠荼城里时，她是什么样子，他已然记不清了。陆济舟知她是嘴硬心软，只是叹气。
他从未如此接近过自身的死亡，但修真界残酷，此前陆济舟已见过了许多人临死之前的惨状。与其到了最后时刻，丑态百出地哀求或号哭，倒不如就在这里分开，在他身体还没完全破败之前。
或许这样一来，停留在孔嘉记忆里的陆济舟，还能是在太虚宗里那个光鲜体面的大师兄，甚至是虞黎皇宫里锦衣玉食的东宫太子陆昶，总之不要是如今这个茍延残喘的残兵败将。
孔嘉无奈，对他说：“你听过什么叫沉没成本吗？若是觉得拖累了我，那便出去以后再报答我，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可是真的什么也没了。”
陆济舟垂下了眼帘，点点头，他努力提起气来，二人又勉强行走了两天两夜。
等到这一次稍作休息的时候，休说陆济舟，就连孔嘉都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为继了。
现在修为已被无限降低到趋近于凡人的水平，而天道二宝在使用之时，总是离不开主人的灵力，因此，她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
二人找了一个三面有遮挡的凹陷处休息，此处周围有巨石林立，能够隔绝死物的窥探。在这里，起码不用担心哪里冷不丁又冒出一个法宝来，无差别攻击他们。
孔嘉落座，闭目调息。而对面的陆济舟，他体内残余的灵力甚至不足以支撑流转一个小周天，索性放弃了打坐，背靠巨石，羡鱼剑插入地下，手搭在剑上以借力。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前路到底还有多长。
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也许还有几天几夜。
走到这里时，各色的法宝武器也渐渐地少了，相应的危险程度也降低了不少，这也是孔嘉得以放心打坐的原因。
他们谁都不曾注意到，在羡鱼剑下，正缓缓破开一条极细的缝隙，接着向孔嘉身后延伸。如同声波在空中传递，一阵高过一阵，这个缝隙在接近孔嘉时，碎裂的趋势开始与石林中产生共鸣。
一切都发生在细微之间，只要他们一开始没有死死地盯着地面，便不可能发觉，更遑论孔嘉已然闭上了眼睛。
俶尔石破天惊，碎石之声大作，等孔嘉反应过来时，已有一颗巨石自她身后滚滚而下，势如破竹、无可阻拦，看起来注定要从她的身上碾过。
什么缩地成寸、无尽灯空间折叠，此时都已施展不出来了。眼看孔嘉被巨石碾成肉饼已成定局，忽而黑影闪过，陆济舟因未曾闭目，发现得比她更早一点儿，且身体朝着巨石一侧，从发现到他决定扑上来，不过短短一刹。
孔嘉只觉身体被人飞速推开，巨石险险从她身侧滚过，而飞扑而来的陆济舟，身体却与巨石撞上，被击飞在石壁上，而后又一次重重摔落在地。
砰！
不知是巨石落地，还是□□落地之声，又或许兼而有之。
巨石落地之后，骨碌碌朝着洞开的一面滚远了，而陆济舟横躺在石壁下，身体毫无生气，动也不曾动弹。
孔嘉惊魂甫定，一个箭步冲上去，但见他身体之下再次缓缓渗出了血泊，比前些日子所见更加触目惊心。
那些尚未开始愈合、只是勉强止住血的伤口，此刻又齐齐裂开，鲜血不要命似的往外涌着，带走陆济舟仅存的血色与生机。
【他五脏六腑俱碎，回天乏术。】
系统借着孔嘉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幕后，如是判断。
孔嘉双手发抖，蹲下身子，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生怕动了他哪处，会引得陆济舟更加痛入骨髓。
这等伤害，放在外界，原不会影响一名修士分毫。
可他们现在在众兽之魂腹中，重伤之下，身体素质几乎如同凡人，陆济舟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她手足无措之际，陆济舟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孔嘉。
“可以……凑近些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孔嘉强按住心中的惶惑，俯下身去，轻轻扶住陆济舟的肩膀，使他的嘴尽量贴近她的耳边。
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她用以保护自己的盔甲寸寸碎裂。在这一刻，她终于还是变回了一开始那个大学生孔嘉。
牙齿格格打颤，孔嘉的眼前有些模糊了：“多、多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再坚持一下，拜托了！”
陆济舟勉强笑了笑，试图摇头，却发现他此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转动头颅都像天方夜谭。
便只好轻轻眨眨眼，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自己的灵力，只要你能出去就好，真的。”
生怕她不相信自己，他又徐缓而坚定地重复了这句话，“真的，嘉嘉，我只要你能出去就好了。”
孔嘉不想听到这样丧气的话，却不知该怎么救他，只是摇头。
陆济舟的眼睛里泛出温润的光泽，完美吻合了原著对他的形容。
——光风霁月、任何人与之相处，都如清风拂面的太虚宗大师兄。
“我现在很开心，嘉嘉，因为我终于能够弥补自己做过的错事。我十分后悔，曾经以那种态度待你……可等我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我猜到你离开了魔界，才特特赶来，却成了你的累赘……实在汗颜。”
他气若游丝，每一句话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