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异域同天（七）

第59章异域同天（七）

又过几日,申阆的成人礼正式到来。

一大清早，孔嘉住处的外头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魔宫上下莫不为之奔走忙碌。只因少主成人,乃是魔界百年未有的大事件,他们早已为这一天的到来准备太久。

这时候，倒显出孔嘉作为一个外来客人的尴尬了。大家都在忙碌,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事情可做，平日里，有申阆不请自来同她说话。可今日连他也忙去了，孔嘉习惯了有他在一侧,骤然空落落的,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申阆本就是魔界少主,虽以“少”字冠之，实则肩负起了几乎全部的魔主职责。从他说话时不经意间透露的细节来看,魔界许多大事都必须经他首肯，才能够推行实施。

他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悠闲。

无尽灯已于昨夜提前交由申阆拿去，他再一次承诺，等仪式结束必定归还，有灵言誓在,孔嘉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至于灯的用法,她自己眼下都并不清楚，便只交由他们自个儿研究捣鼓去了。另有一个要求,倘使灯又蒙尘黯淡了，魔界必须给她擦干净了还回来。

魔界承诺的灵力团陆陆续续送来,看他们筹集得艰辛，孔嘉索性等都到手后再行吸收。

她将昨夜申阆特地送来的衣裳穿上,但见此衣物黑得溢彩流光，定睛一看，每一根纺织的黑色丝线里，都被掺进了一根灵禽尾羽撚成的细线，阳光下，折射出若有似无的异彩。

看来魔修只是不穿颜色鲜亮的服饰，在穷工极巧方面，也是不遑多让的。

孔嘉没有客气，收下了这身衣裳。

成人礼乃大场面，她作为当事人的特邀朋友，怎能给他跌面子呢？

魔界尚黑，故而典礼正式开始时间，乃是黄昏以后，太阳彻底落山之时。

孔嘉左右闲着无事可做，用过午餐后，便早早前去等候。

场地在魔宫前，她因着申阆朋友这层关系，得以拥有一个专属座位。但少主成人礼乃魔界盛事，人人都想凑过来看一眼，今后老了，也能作为人生谈资。

因此，魔宫前的场地极为宽广，为的便是能够开放给所有人观看。那些没有座位的魔修，也可以在外头自行搬把椅子，或索性席地而坐，总归有地方可以落脚。

看热闹果然是全人类的天性，这个点，座位上的魔修尚还稀稀拉拉没几个，可站着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里三层外三层。

最外层甚至有不少小商贩早早占了摊位，兜售各色吃喝玩乐的小商品，不得不让人感慨魔界中人实在是很有生意头脑。

像极了她的家乡。

这幅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再一次勾起了孔嘉的思乡之情。

魔界的小贩当然不会卖淀粉肠，也不卖自制提拉米苏，摊位上的零嘴来来去去就那些花样。孔嘉挤出人群，在最外边的买了一捧瓜子及一杯用竹筒装的饮子，回到座位上慢慢嗑瓜子打发时间。

竹筒饮子是用魔界某种特殊的浆果发酵而成，滋味独特，细碎的气泡在舌尖炸开，有些像地球上的碳酸饮料，孔嘉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趁这个时间打量起了魔界众人。

此刻他们一个个手搭眉骨，引颈远望，神情激动且期待，放眼望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全不是她从前想象的模样。

如丹青店店主般，生了奇异外貌的魔修到底是少数，在人群之中也不过百里挑一，大多数魔修其实和仙修乃至凡人都没有外貌上的显著区别。

孔嘉叹了口气，低头又吸了一口竹筒饮子。

一个看外貌才不过八九岁年纪的小童噔噔跑来，递给孔嘉一样东西：“少主远远看见客人来了，怕您无聊，特要我给您送来这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少主还说，他就忙这一天，之后还是能来陪您。”

孔嘉接过递来的玩意儿一看，像是七巧板，她遥遥朝着台后点点头，即便看不见申阆的身影，也传达了她的谢意。

至于后边的话，孔嘉听着有些不好意思，遂道：“无妨，你告诉他，不必特地陪我，少主的事务繁多，他自己忙去便是，我已经够麻烦他了。”

小童点点头，转身却悄悄吐了吐舌头，并不打算将这话转告少主。

开玩笑，少主说要陪这位姑娘时，表情可并不勉强，倘使要让他听到了这番客气又疏离的话，恐怕只会伤心。

传话的人通常都极有眼力见儿，哪怕年纪尚小，也知道有些话是传不得的，自然不会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孔嘉用七巧板拼出一只狗、一条鱼，最后又胡乱堆出一个看起来正在舞剑的人之后，她忽地将眼前的七巧板推散，放弃了这项娱乐。

孔嘉心不在焉地嗑着瓜子，险些将瓜子皮和着竹筒饮字一道吞进肚子里。

她怀疑自己必然是中了邪，否则为何用七巧板拼凑而出的粗糙舞剑人，身姿竟让她莫名想起吞舟林内的时渊？

不祥、不祥。

孔嘉努力忘掉这不合时宜的联想。

如此一番打发时间后，夜幕终于渐渐降临，魔界少主的成人礼正式拉开帷幕。

“少主英武！”

不知人群中谁人粗着嗓子喝了一声彩，等得昏昏欲睡的孔嘉打了个激灵醒来，发现申阆此刻已然披挂停当，巍然立在了高台之上。

虽为少主特邀的宾客，但在她的座位之前，还有上百位魔界的贵族，因此孔嘉看得并不十分清楚。

只能看见少年原本清瘦的身材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黑色绸缎所包裹，显得十分威严，而四面的灯光打在台上，如同万众的目光投射其身。

这就是魔界少主，他年轻、生机勃勃，能够带给他们无限的希望。

最重要的是，他流淌着注定成为魔主的血脉。

成人礼第一式，血祭开坛。

这是需要魔主一脉的鲜血才能开启的阵法，也是长老殿众人不惜耗费无尽人力物力也要强留下申阆在世间的原因。

在魔界尚未被仙、人二界一致封锁的上古，此地也曾物产丰饶、灵气荟萃。

然而如今仙界众宗门瓜分了大陆上绝大多数灵脉，魔界只能依靠一代一代魔主的血脉开启祭坛，与祖神对话，获取祂为数不多的遗存。

祖神便是魔主这一脉，最初的那个魔修。

他抢在魔界灵气衰竭之前，以身化作阵眼，将仅存的灵脉封印在小世界之中。规定每逢五十年，祂的后代可以自身鲜血开启阵法，为众魔修请出阵中的周转生息了五十年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