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狐狸嫁女（十）
第49章狐狸嫁女（十）
一瞬间紧张过后,孔嘉迅速恢复了镇定。
即便认出她又如何？符黎君眼下已经虚弱成了这个鬼样子，难不成还能跳起来暴揍她一顿，以惩罚她假借灯灵的身份糊弄他？
至于她与无尽灯之间产生的那些奇怪联系,孔嘉想他并不知情。
想通了这一点,便无所畏惧了，孔嘉扬眉微微一笑,并不打算给予任何特殊反应。
符黎君能推测出“阿拉丁”这一马甲背后是她也不奇怪，因为只消回溯看看便会发现，她正是在那个时间段脱离了幻境。
他能为妖族做出如此功业，并不是个蠢物。
孔嘉有所不知的是,符黎君能够猜到她的身份,是因为时渊离开时,亦做了相同的举动,被他发觉，两相对比,最终得到了答案。
但比起孔嘉，时渊不过匆匆一窥，如同过客。其中差别好比旧房转手，孔嘉是最终的买家，而时渊只是在中介的指引下,大致看了一圈的顾客。
申阆很有求知欲地问道：“什么丁什么尊？时渊,你还有这外号啊？”
符黎君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也并不以为忤,事到如今，纠结这些事情已没了意义,他继续往下说，“当时您降临灯之内界,我之所以如此轻易地相信了灯灵的存在，恰是因为我一直怀疑，无尽灯是否生出了灵智。”
在符黎君的认知里，狡诈、阴险和虚与委蛇，都是独属于人类的词汇，他宁肯相信无尽灯中亦有修出人形的灯灵。
“没有。”时渊回答了他，“无尽灯目下并无灯灵。”
符黎君语焉不详，没有直接指出他所对话的人究竟是谁，但在场四人中，唯有时渊和孔嘉与他发生过联系。时渊自觉地接过了他的话头，没有让孔嘉为难。
“再者，那化形丹多吃无益，你倘使一直吃下去，恐怕早已活不到我们寻来这日。”
他平静地讲述了另一版本的故事。
那名炼制化形丹的大能早已羽化，在千年前，她曾是名震三界的迟虞仙君，自创了以“情”字登仙的道统，如今太虚宗的妙知长老正是她这一系的传人。
知情而后知天下事，这一流派的修士个个均深谙情之一道。可少有人知，他们的先祖在为情付出了几乎一切后，选择了断情。
修士爱上未能化形的灵宠，本是世所罕见，她顶着重重压力与异样目光炼制出的化形丹，在起初的确成功地让自己心爱的灵宠化出了人形。
可很快，她便绝望地发现，三百岁龄的灵宠化形后，身体却成了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心智更是只如同人类七八岁的孩童。行止起卧之时，仍然以为自己只是一头灵宠，常与猪犬争食，十分狼狈。
见其如此，迟虞仙君不得不放弃了与爱人相伴一生，过正常有情人生活的念想。退了一步，哪怕日日与之相守，亦得满足。
可化形丹带来的灾难却不止于此，因一开始炼制成功后，还未多方试药比对，便忍不住在正主身上用了药。初代化形丹的丹毒甚重，灵宠根本无力承受。
因此，这名少年的心智与身体，非但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反而开始慢慢退化。数年过去，竟最终退化成了婴孩，继而无力维持人身，又成了彻头彻尾的凶兽。
变回原身的他，却远不如当年做灵宠时冰雪聪明，懂得体贴主人心意。灵智早已散去，只剩下混沌识海，吠吠终日，甚至一口咬伤了关怀它的主人。
众人均说，此兽久之必成大患，迟虞仙君没有办法，终究选择亲手结果了自己昔日最爱的灵宠。
从此她情道断绝，再不提炼制化形丹之事，至于后来的事情，时渊并没有告诉他们。
如今市面上的化形丹，已不是最初的那丸猛药，是有人从迟虞仙君处窃得配方，加以改进而制成。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是一味过大于功的毒药，仅能应急使用，绝不可长年累月地服用化形丹。
所幸符黎君向来谨慎，绝不滥食，而他原本的修为也足以支撑自己化作半兽之身，才延缓了副作用的到来。
“赠你此丹之人，恐怕并非不知这背后的故事。”时渊总结陈词，却藏了一句话未说——不过是欺你久居归藏山中，不知外界传闻罢了。
符黎君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他自嘲似地笑笑，“只怕要令仙尊失望了，即便知道了那人对我不诚，但如今此身破败，危在旦夕，您所期待的操戈相向，恕在下已难以做到。且，放过他罢。”
“我知您向来一言九鼎，只要当真想让我活下去，我便能活下去。但在下……实在是、不怎么想活了。”
时渊来此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则获取无尽灯，二则为太虚宗收伏几头凶兽带回去。眼下这二者都能达成，他便开始图谋着更多，免得褚还秋三天两头地惦记着利用他，不如一步到位。
譬如将归藏山收拢为太虚宗的凶兽豢养场，需要时，不必他亲自前来，派个弟子即可牵走几头。
但这一目的的实现，需要与此地主人相协商。
比起扶持一个此刻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脾性底细如何的妖修成为归藏山新主，显然是眼下尽在掌握的符黎君更方便，何况他在妖族中早有百年赫赫威名。
也许符黎君没有撒谎，他的确是存了死志。但更可能的是他看破了时渊的计划，并不打算配合，宁肯一死了之。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时渊垂了眼，凉凉道：“可以。”
存有必死之心的人，哪怕价值再大，也没了用武之地，不如送他一个成全。
符黎君十分领情，感激地笑了笑。
正此时，远处的洞府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破禁制打进来。
孔嘉心神一凛，难道是符黎君的消息传了出去，部众要来解救他？
想到灯界之内所呈现的符黎君回忆，她很快将这个猜测排除。
时渊早将灵压释出，遍及符黎洞府内外，轻而易举地拦下了这阵攻势。
鄢知意走出去看了眼，回来禀报：“是狐族求见符黎君，来势汹汹，为数不少，最前边似乎捆了一男一女二人。”
她看了眼孔嘉，补充道：“男子黄毛覆面，一声不吭，女子倒是伶牙俐齿，嘴上一直在反抗。”
此话一出，众人皆心知肚明。
——胡映理私奔的事情败露，被抓回来了。
时渊看向了床上的符黎君，以目询他，是否要见一见这群名义上的狐族部众。
符黎君却十分反对，连连拒绝：“不！不行！不可让他们见到我如今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