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如影
“你是不是小看小羽了?栖川那小子能配上小羽?”陈砚舟越看越觉得小羽好,让人心中欢喜,也让人想爱护她、尊重她。
在这种事情上,霍青山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自己徒弟这边,“配得上,配得上。”
陈砚舟被他偏心的样子给弄得哭笑不得。
*
练功房的穹顶很高,几束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在地板上投出方方正正的亮斑,尘埃在光里浮浮沉沉。
红绸从顶端的铁环垂到地面,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绸带便轻轻晃一下,蹭过陆栖川的手背,带着丝料特有的凉滑触感。
“吸气,沉肩,别把力气都挂在胳膊上。”云知羽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正悬在另一条红绸上,单腿屈膝勾住绸带,身体像朵倒垂的昙花,腰背绷成一条极美的弧线。
陆栖川双手交替向上攀爬,绸带在掌心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他能感觉到手臂肌肉在突突地跳,肩胛骨像要从皮肤里顶出来。
《如影》里的应龙该是威风的,展翅时能遮天蔽日,可他现在挂在绸上,连做悬垂都有些不到位,更别说接下来要和云知羽配合的“缠龙”动作。
“缠龙”这个动作需要陆栖川借助绸带的弹力腾空,在最高点用双腿缠住云知羽的腰,同时双手松开红绸,做一个舒展的“展翅”造型,再借着她的力量缓缓下落。
这是极其高难度的一个动作。
“准备。”云知羽的声音又起,她轻轻荡了一下,身体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半圆,“我数到三,你蹬腿。一……二……”
陆栖川深吸一口气,脚掌在地面蹬出全力,身体猛地向上蹿起。红绸被他带得绷紧。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云知羽已经调整好姿势,双腿稳稳勾住绸带,腰背挺直等着他。可就在他即将碰到云知羽的瞬间,手臂突然一软,原本该舒展的动作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像块脱线的木偶,直直往下坠。
“抓住!”
云知羽几乎是凭着本能松开一条腿,伸手抓住了陆栖川的手腕。
绸带剧烈晃动起来,两人在半空打着旋,红绸缠上了云知羽的脚踝,勒出一道红痕。
陆栖川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上传来的惊人力量——她就那样单腿勾着绸带,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
“落地。”
云知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依旧平稳。
两人顺着绸带的惯性慢慢下落,脚掌接触地面的那一刻,陆栖川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低着头,能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指,还有地面上他刚才蹬踏时留下的浅印。
“这是今天第几回了?”
云知羽解开缠在脚踝上的红绸,手指触碰到那道清晰的红痕,眉头皱了起来。
“第七回……”陆栖川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基本功白练了?”云知羽有些生气,“你明明能蹬得更高,为什么到半空就泄力?陆栖川,应龙不是软脚虾,你这样连自己都挂不住,怎么演他和女魃的羁绊?”
陆栖川心里发紧,他知道云知羽说的是实话。他的基本功一向扎实,可面对“缠龙”动作,总是完成得很勉强。而且,哪怕勉强完成了,也因为僵硬,让云知羽的裙摆勾住了他的手腕,差点造成失误。
“我再练一遍。”陆栖川抬起头,迎上云知羽的目光。她正带着几分失望看着他。
云知羽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红绸旁,重新将绸带整理好,双手一扬,身体轻盈地向上一跃,双手稳稳抓住绸带,几下就爬到了指定高度,单腿屈膝勾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来吧。”她说。
陆栖川深吸一口气,再次抓住红绸。
手臂的酸痛正在蔓延,可他没有停。
他一点点向上攀爬,每一次手的交替都尽量做到标准。
“一——二——三!”
又是一次腾空,又是一次在最高点的失力。这次他没让云知羽动手,自己及时抓住了绸带,身体在半空晃了晃,慢慢滑落到地面。
他的手掌被绸带磨得发红,火辣辣地疼。
“停。”云知羽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从绸上跳下来,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陆栖川,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我没怕。”陆栖川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
他不是怕高,也不是怕动作难,他只是……每次看到云知羽在他面前舒展自如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块粗笨的石头,心里发虚,动作就总差点儿意思,不够到位。他甚至沮丧地认为自己笨拙的动作配不上云知羽,配不上《如影》里那段应龙与女魃的故事。女魃为应龙耗尽神力,应龙为女魃遮风挡雨,他们是彼此的影子,可他现在连做她影子的资格都没有。
“没怕?”云知羽往前走了一步,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你的肩膀一直绷着,呼吸还乱,起跳时脚掌都在抖,这不是怕是什么?”
陆栖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云知羽说的都对,这些细节他自己也清楚,可他就是改不了。
他只能一遍遍地练,希望能用肌肉记忆来弥补心里的慌乱。
“你这样练,练到明天天亮也没用。”云知羽转身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基本功是死的,表演是活的。应龙不是机器,他有情绪,有力量,你把自己绷得像块铁板,怎么能演出他的魂?”
“可我不练,永远也练不会。”陆栖川倔强地说。
云知羽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今天就到这。”她说完,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走出了练功房。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发出“吱呀”的声响,把陆栖川一个人留在了空旷的房间里。
阳光已经西斜,地上的亮斑变成了长条形。红绸依旧垂在那里,轻轻晃动着。
陆栖川走到绸旁,再次抓住了它。手掌的疼痛还在,手臂的肌肉也开始发酸,但他还是一点点向上爬。
他又试了一次起跳,还是在半空泄了力。这次他没有抓绸带,任由自己摔在铺着软垫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