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夜里的影子
深夜,月华普照,溪水潺潺,一栋大院落的轮廓在朦胧月色下若隐若现,檐角与院墙的线条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剪影。
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园区,被乔奇租来当作了杂技团的安身之所。
比试结束后,magic-q杂技团的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这里。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得老板乔奇不高兴。
房间里,唯一的台灯被拧到最低亮度,昏黄的光晕勉强圈住办公桌一角,乔奇的脸就沉在光晕外的阴影里,像尊石像。
乔奇手里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指腹,他才猛地回神,狠狠将烟蒂摁在满是烟痕的桌面上。火星滋啦一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我们……就这么认了?”有人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很小。
说话的是个年轻小子,分明跟着乔奇经历过不少阴私事儿,却还是没有抹掉那点胆量。
“输了就是输了。”乔奇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杂技团的其他人都很好奇乔奇的意思,但都垂着头,不敢吭声不敢问。
谁都知道乔奇的脾气,顺的时候能把弟兄们当亲人,急了眼,眼里是能淬出刀子的。
“乔哥,那蜀艺凌云就是断咱们活路!”有人咬着牙低声狠骂了一声,是负责道具的中年人,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左眼斜吊着眼珠,又丑又藏着一股戾气。
“他们仗着新排练的绸吊杂技,把评委哄得团团转,咱们的绝技哪点不如他们的好看?依我看,干脆把他们解决了,省得碍眼!”
这话点燃了其他人心里的恨意和狠劲儿,个个眼里闪着凶光,都等着乔奇下命令。
乔奇终于缓缓转过身,台灯的光扫过他的脸,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解决?”
大家以为乔奇生气了,立马安静下来,又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下一刻却听说:“也不是不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翻涌着不甘与阴鸷,“分成两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一队人去查蜀艺凌云的住处。”乔奇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他们出现在奠基礼的舞台上。记住,别留下尾巴。”
刚才说话的人立马表态:“放心!保证办得妥妥的!”
“剩下的人,跟我走。”乔奇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他随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去干件大事。”
一个瘦高个迟疑着开口,“……咱们是不是要去找桑坤的麻烦?上次弄死他母亲,他好像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乔奇猛地转头,眼神像冰锥一样刺过去,吓得那瘦高个脸瞬间白了,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声,夹杂着远处湄公河上传来的船鸣声。
日头偏西的时候,光线已经没了正午的烈劲儿,斜斜地泼在桑坤家的院子里,却唯独照不进他家的屋子。
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这间院子似乎就变得暗了下来。自从云知羽走后,每一间屋子都死气沉沉的。
没一会儿,竟下起雨来,却不凉快,只有雨滴顺着玻璃滑落。狭窄的客厅里飘着鱼露混着香茅的气息,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
桌上是几道家常菜,椰浆包裹的阿莫克鱼,滴了青柠汁,有种特别的香气。一盘放了鸟眼椒的炒牛肉丝,一小碟花生碎和一小碟虾仁酱,外加一道春卷。
春卷曾是桑坤最爱吃的,也是他母亲最擅长做的。每回做好了,都会给云知羽尝一盘。
此刻,桑坤没胃口,倒是他的客人吃得很香。
米纸浸了温水,软得刚好裹住食材。生菜、黄瓜条脆生生的,虾仁弹牙,薄荷叶一咬就冒清香。再蘸一点混合了花生酱、鱼露、蒜末的酱,味道绝了。
桑坤的筷子夹着块浸满椰浆的鱼肉,却没往嘴里送。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阴影里。对面客人的大半身子被窗外斜飘的雨帘挡住,只能看见一截手腕。
“这阿莫克鱼,还是你教我做的。”桑坤的声音有些发飘。
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抬手跟桑坤碰杯。
院外有风,吹得芒果树的枝叶一阵阵乱晃,发出沙沙的声音。雨珠顺着叶片滚落,淅淅沥沥。
桑坤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嘴角有道很长的刀疤。
他穿件洗得发皱的旧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垮的,眼尾竟有了细纹,瞧着像四十好几的人,谁能想到才二十多?只有偶尔眨眼时,眼神里会闪过一点年轻人的清澈,可快得很,转眼又沉下去,连后背都微微驼着,像是这些年躲在暗处,早把身上的活气都磨没了。
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索波身上背着命案,好些年没出现过了。可桑坤一点都不害怕,见了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特别亲切。
坐在桑坤对面的人,慢慢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心里的紧绷劲儿也松了下来。
他苦笑了一下说:“现在所有人见了我都躲着走,也就你愿意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桑坤叹了口气:“这世界我有时候真看不懂,那些坏心眼、耍滑头的人,能在太阳底下大摇大摆过日子,反倒像你这样心眼好、没坏心思的人,被生活折腾得不成样子。你说这世界还有啥公平可言?”
对面的人也叹了口气,声音无精打采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想通了,再这么逃来逃去也没啥意思,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一回。”
说完,此人站了起来,出了门。
外面还下着雨,他一点儿也不怕,直接走进雨里,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这十几年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日子,这点小雨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桑坤望着他渐渐被雨雾遮住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夜色越来越深,院子慢慢被黑沉沉的夜色裹住。餐桌上的盘子里还剩着大半的菜,桑坤盯着空了的座位,喃喃地说:“能再给你做一顿饭,挺好的,索波。”
夜深了,雨已经停了,索波被藏进了黑夜里。
这么多年的逃命生涯让他早就习惯了黑夜,反而惧怕白天。
在经过一片僻静漆黑的地方时,突然出现了一束光。
他看得清楚,那是有人在检修一辆小型货车。
那正是magic-q杂技团的道具车,后轮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