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续弦

清早，许老太太坐在桌案边，女使上完最后一道肚羹汤，许老太太朝跟前的余妈妈使了个眼色，余妈妈盛了一碗肚羹放到坐在老太太对面的国公面前。

“大老爷，这道肚羹是猪肚炖煮，加了莲子，味道清淡不油腻，您且尝尝。”

许国公却未接话，余妈妈脸上挂不住笑，只好将汤碗放在许国公面前。

老太太手中转动的佛珠停了下来，“彰儿，你我母子好不容易今辰一同用个早饭，怎么也不多吃些？”

许国公面色平淡，“母亲，您一向不爱佛事，怎么会忽然手中戴了佛珠？”

老太太笑意僵了下来，“彰儿，自打你媳妇去了，我心底总是惋惜，虽然人在的时候多有龃龉，但终归婆媳一场，那场寿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决心念佛消罪，为我们国公府积德。”

许国公的手放在深紫朝服的革带上，冷笑道，“那母亲便好好赎罪罢。”

许老太太面上浮现怒意，银筷拍在桌上，胸膛起伏，脖子上挂的八宝嵌丝项链垂坠的流苏相互撞击，“彰儿，你可是怨了母亲？”

许国公神色一敛，拱手道，“儿子不敢。”

许老太太脸色稍霁，“彰儿，你可是母亲的亲儿子，当年你非要娶街头市贩出身的媳妇，娘虽然反对可也不曾强行分开你们。自打魏氏嫁进来，你和她终日情深似海不管旁人，对她多有抬举，可曾忘了你母亲被你爹背离之苦？”

许老太太本与老国公也是少年情深，虽然家族遭难，也得老国公一心相待，只是她始终拗不过与老国公相夫教子后，他竟会变了心，背着她养了外室。

她本是贺相正室所出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长大，怎能比不过靠着哥哥魏泽甫才得以嫁进国公府的魏雪瑶。丈夫背弃她，她的儿子绝对不能背弃她。

许国公听到‘街头市贩出身’这几个字，眉间蹙起。

“母亲，雪瑶已死，请勿要再提她什么出身，在儿子心底，娶到她，便是我许耘彰此生之幸！”

许老太太心头一跳，缓了语气道，“儿，你且坐下来。”

“让贺轻玉插手宴会，母亲也有错，母亲知错，如今你是连好好同我吃个饭都不成了？”

许国公眼底一软，便坐回椅上。

许老太太端起肚羹，舀一勺入唇边，“昨个梁氏说母家有个妹妹，因为男子后悔被人退了婚，多年嫁不出去，名声不大好人到也还行，托我问问你要不要纳个续弦给国公府添新丁。”

许国公看向许老太太，“母亲以为何意？”

自打魏氏下葬许久后，人人都快忘了魏氏这个国公家的主母，只说国公身边缺个夫人，膝下男丁空虚，道什么国公尚是盛年，明里暗里托人来打听许国公有无新娶夫人的想法。

魏氏嫁进许国公时，这桩婚事是皇帝亲赐，许国公回忆起来旧事。那时，他是勋贵旧臣平步青云，本该尚了权臣家的贵女，却被官家安排娶个朝中新贵的妹妹，往上看看出身竟是街头市贩。

他也曾少年气馁，觉得若娶该娶个如表妹贺轻玉一般的大家闺秀，后来魏府偶遇，他一眼钟情，不顾旁人耻笑，满心欢喜娶了魏氏，婚后琴瑟和谐，无处不美。

许国公手指在桌下微屈，指节击打膝上，注视着老太太。

“你续不续弦全看自己心意，母亲也知错了，不该过多干预你的家事，你自己决定便好。”

许国公松了口气，眼底有了几分温度，“多谢母亲，儿子不打算续弦，以后母亲也不必把生子挂在嘴边，雪瑶在时，我也隐隐期盼，那时我也不免如世间男子般求子继业，现在失了雪瑶，母亲尚且还有孙子，我却没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