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青梅
“云鸾,我来晚了……”
陆谨弋叹息道,温润如玉的眉眼中拢着忧悒,使得那斯文俊秀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愁肠。
沈云鸾朱唇微张,神情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真的没想到,陆谨弋真的会无端出现在大雍宫廷,而且这日还是她的封妃礼。
也是她十九岁的生辰。
陆谨弋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复又敛目低眉,好半天自腰间取下一柄小型的弯月刀,面上有秀丽的纹饰,锋利的刀刃被收拢在鞘中,虽未显形却也能窥见其尖锐。
“之前你每每过生辰,我都要送你生辰礼,唯有去年缺了……是我不对,这次我总算找到了机会,能够在你生辰这日潜入大雍皇宫,为的也是将这柄弯月刀送给你……”
“虽然它出身西域,可却是我受制于人之时,唯一觉得适合送出去的东西,其余的……都是些不值提的。”
陆谨弋低声说,温雅的眼睫仿佛不敢看她,淡淡的愧疚与自责浮现在眉心处,叫沈云鸾不自觉弥漫起酸楚的悲凉。
她想起来,陆谨弋如今已然是娶了戎狄公主的。
可这真的能怪他吗?
当初景国出了那样的变动,西北大营又都是祁钰布下的天罗地网,只怕他掩护三皇子出逃时,也是拼了性命在搏杀,想必在西域时,已然是腹背受敌,不得不听命于人了。
否则那戎狄王又如何能撼动陆谨弋这样坚定的男人,将婚姻都当做筹码,抛进权利追逐的赌局里去。
他当年可是情愿得罪中宫与不孝母亲,也要坚持迎娶自己的人啊。
沈云鸾扪心自问,她说不出怪罪的话。
毕竟她的心也被动摇了,虽然自食恶果遭此报应,却也真真切切对不起他。
沈云鸾擡手接过那弯月刀,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抚过那刀鞘,却在无意中瞥见陆谨弋左手小指与无名指处,套了两个仿佛是黄金打造的指套。
“陆哥……你这是?”沈云鸾不自觉问道,下意识想去触碰他的手指,却不料陡然接触到他略带防备的目光。
男子眉宇好似拢着层阴云,虽然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细枝末节处都是令人退缩的冷意,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模样。
沈云鸾迅速收回手去。
内心惊疑不定,他们青梅竹马近十年,沈云鸾从未见他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也许,时光和变乱不止改变了她吧。
陆谨弋神色依旧温润,可眉眼却好似无声的叹息,看向她时神情忧苦,笑意却依旧温柔而儒雅。
“这事……以后再告诉你,只有一样,你从前送我的玉佩,被我不慎落在西北大营了。”他轻声说,文武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隐约有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无事……那东西,如今在我这里。”沈云鸾低低道,当日中了祁钰的计谋后,他倒没收回那玉佩。
陆谨弋闻言眸色闪烁,薄唇微微颤抖着,仿佛要问出嘴里的话语,继而又看见她如今雍容华贵的宫妃打扮,默默咽下了那些疑问。
夜风如同飒沓流星,轻快又了无痕迹地穿梭在二人身边,将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都带走,他当年的故剑情深,坚定不移地选择她,而今却只剩下相对无言。
如花美眷,儿女情长,如今也不得不各自离散,消弭遗忘从前的时光。
“你如今……过得还好吗?”陆谨弋又问道,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
“好不好的,也不过如此。”沈云鸾垂眸答道,目光却落在远方,那里方才结束了册封大典,可仍旧有钟鼓之声传来。
她承认,自己曾经被祁钰撩拨得动了心,而今心里却已是渺无人烟,对陆谨弋也只剩下愧疚。
可他们彼此愧对,纵然阴差阳错,但还是互相体谅吧。
而陆谨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好半天的叹息,淡淡的无奈与残忍蕴透着语气,诉说着被命运捉弄的无力。
事到如今,沈云鸾也很清楚,二人t之间只怕再无可能,她这样子逃不过祁钰的手掌心,而陆谨弋只怕有自己的目的,才会以身犯险,孤身潜入大雍皇宫。
“陆哥,你来此可是有事?”沈云鸾揣摩道,对他此行的目的拿不定主意,直觉他并非是来带自己离开的。
“……云鸾,你可否帮我一个忙?”陆谨弋沉默许久道,眉眼间忽而讳莫如深,那温柔的神色都深沉不少。
“什么忙?”沈云鸾问道,心中也不由自主升起些许异样来。
“你能否,帮我在大雍皇宫去探知废帝的消息,弄清楚他到底被囚禁在何处?”陆谨弋艰难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沈云鸾直觉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陆谨弋沉默着,重复方才的话,却多了番说辞:“我知道,这事情你做起来必定极为艰难,可事关重大,我只能事后告诉你详情。”
沈云鸾眉心蹙起,神色仿佛冰冻,默不作声后又问道:“你知道吗,沈复他秽乱后宫,又毒害了父皇,是弑君篡位之人,又使计谋陷害我,让我险些被斩首示众,如此不堪之人,你还要我去想办法找出他的下落?”
陆谨弋深吸口气,在短暂震惊过后,再次强行稳住了神情后,言语低缓,柔色不改分毫道。
“云鸾,他即便是废帝,却也是景国的象征,祁钰之所以一直没有杀了他,也是因为此人在昔日景国的百姓眼里,仍旧承载了些许希望,毕竟当日是宫闱内事,并没有人知道实情,只要沈复在,那么许许多多可能爆发的景国余患便都算师出无名,挟天子而令诸侯,景国百姓也许最初会拥护新主,可到底他们还是顾念着稳坐了百年江山的沈氏王孙。”
“这也是当初祁钰要带走王族的原因,有了他们做棋子,百姓无论如何也会有所顾忌的。”
“而今景国旧土异变不断,祁钰丢在那儿的傀儡旧宗室并非王族纯正血脉,乃是旁支,已经无法麻痹百姓,这一点他想必也已经想到,不日便要将废帝请出……我们要从他手里夺回废帝,才有复国结束乱局的可能。”陆谨弋一字一句说,谆谆善诱沈云鸾,仿佛是希望她以大局为重。
可沈云鸾越听内心越疑惑。
陆谨弋如今与三皇子沈明在戎狄,沈明是废帝沈复的政敌,二人之间有夺嫡之仇,他竟然让自己去寻找废帝复国?
三皇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并非是旁支,乃是父皇亲子,戎狄人不可能会杀了他,更不可能会去迫害他,因为这也算是一种筹码了。
沈云鸾越往下想,内心越是惴惴不安,只是陆谨弋不喜欢自己参与到朝政里去,他认为女子应该相夫教子,恪守本分,自己若是贸然询问,只怕要引起他更大的戒备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