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兄
弑兄
二皇子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男人愚蠢至此。
自己这个六妹，再如何宠爱也是个女子，便是如昔日的中宫李氏,也要仰仗后来生的是个男儿，方才有倚仗去参与朝政。
祁钰身为大雍天子，如此破开后例,岂非要让世上的纲常礼法乱套,牝鸡司晨,本就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陛下，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二皇子颤抖着嗓音说,眉眼间郁悒又凶戾,强行按捺着自己暴怒的情绪。
“朕像是那等爱说笑的人？”祁钰淡淡道,磁性的嗓音如流水击石，十二串冕旒挡在眼前，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那陛下先前那番……”二皇子说着，突然住了嘴，他瞪大了眼看着祁钰,又看向旁边微露笑意的沈云鸾,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他怒吼道,眼眸有着一抹愤恨之色。
沈云鸾朱唇娇艳欲滴,赤色的衮服宽大厚重,半含着笑意时,只能看见被冕旒遮住的下半张脸,如此与身旁墨袍君王倒是如出一辙。
“二皇子，你若愿意依附,我……朕，还可以容下你。”沈云鸾红唇一张一合,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
“哼，你们夫妻如此使计谋诈我，我如何还能信你，怪我识人不清，因着要争这一线机遇，竟然激进冒t险，如此骑虎难下，谈何以后？”二皇子攥紧拳头说。
“怎么没有以后，算起来你有这样的本事，朕自然会待你如座上宾，只要你安分守己做个纯臣。”沈云鸾声音不急不缓道，如玉的娇颜凌厉又妩媚，她垂眸静静看着下方，眼神透着股怜悯。
“你不过是个深宫妇人，要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屈居你后，为你臣子？真是笑话！”二皇子咬牙切齿道，好似受了天大的羞辱。
他率领的那些已然暴露的旧宗室，此刻神情却模棱两可，有的人与他一般目眦欲裂，有的则因楚归宁和容倾的缘故，垂下眉目静默不语。
天地陡然变色，苍茫的灰弥漫上来，朔风剧烈又急促，在摧刮几阵后，骤然平息下来，如同被风神收走一般。
沈云鸾忽感寒意，鼻尖嗅到结冰的霜冷，她擡眸看了眼苍穹，擡手接住了几片霜花。
“下雪了。”她说道。
二皇子此刻再也忍耐不了，激动与恼怒使得他面容潮红，温懦的眉眼间俱是厉色，被愚弄的愤怒将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景国的儿郎们，这女人分明是个傀儡，世上哪有帝王立自己的皇后为女帝的，大家可不要被糊弄住，倘若当真屈服，来日只怕要真的国破家亡！”
二皇子怒吼道，紧跟着那些旧宗室彻底按捺不住了。
他们蛰伏已久，如今算是背水一战，即便归附也不认为自己会有好下场。
便如同二皇子此刻所想，先前愚弄以极，而今焉知不知诡计，既然都是个死，还不如拼尽全力厮杀，说不定仍旧能挣出一线生机！
台下顿时乱成一团，楚归宁不懂武功，却第一时间冲到了沈月那边，不由分说将她护在怀里，沈月瞪大了眼，有点难以置信。
容倾则拔剑身前，剑术行云流水，出招冷静又果断，白石不知从哪儿出现，与他一起配合着，不消片刻已经和侍卫们控制好了局势。
而高台之上，祁钰已然抽出了长剑，与二皇子彼此周旋着，他本就剑术超群，又带兵打仗过，可无奈右肩上的伤未好，虽然剑招不及平素锋利，却也能制住他。
沈云鸾静观其变，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赤色的剑柄触感生凉，雪花落在锋利的剑刃上，化成水滴下。
二皇子眼见不敌，转身便要逃开，祁钰眉眼凛冽，在瞬间逼退他，正好让他背对着沈云鸾。
她眉眼冷了几分，剑刃照出那截艳丽的眼睫，在二皇子被剑招逼得迅速往后退步时，沈云鸾径直向前刺去！
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刺耳又尖锐，伴随着雪花融化的细微声响，落在空中格外明显。
当沈云鸾抽出长剑，鲜血跟着随剑而出，自锋利银白的剑刃滑下，滴滴落在新下的初雪上，将洁白染成鲜红的色泽。
反叛的旧宗室瞠目结舌，只在这迟疑的瞬间，便被蓄势待发的侍卫给制服住，悬刀逼得跪在了地上。
有身体重重落下的声音，沈云鸾却并不在意，而是横剑在身前，高声道：“还有谁人不服！”
女子的声音清澈嘹亮，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威慑力，朱红的衮服雕龙飞凤，握着的长剑一端，仍旧在淅淅沥沥滴着血液。
众人惊愕不已，纷纷鸦雀无声。
而祁钰，则在高台下方的台阶上仰望着她，女帝容色端丽冠绝，满肩都是白雪，衣袖被风拉扯着，神情威不可侵。
十二串冕旒轻微摇晃着，她好似看到了他，微仰起下巴时，轻挑了细眉，略带挑衅地对他笑了一下。
目光若有若无，笑意又转瞬消失。
仿佛带着轻描淡写的蔑视，又好似根本不屑一顾。
祁钰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只感到心跳莫名加速，有种热血沸腾的征服欲，突然席卷而来。
不知为何，他总直觉，这女子有点脱离掌控了。
……
擒贼先擒王，解决了二皇子，其余的自然也就不成气候，沈云鸾在这之后，缓步踏入沈氏祠堂，里面自上而下摆着历代景国君主的灵牌，景灵帝的在最下方。
她静静看着它，仿佛在透过牌位，联想起父女俩最后相见的时刻，那般不堪的内情被自己撞破，而她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状。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杀了二皇子。”沈月缓步进来说，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我若不杀他，他来日心生不忿，也会来杀我。”沈云鸾低声说，杏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其实也有些慌乱，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杀人，对象还是她二哥，从未想过，弑兄夺位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此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古夺嫡之争就是惨烈异常，怪只能怪彼此挡了对方的路，你今日若不杀他立威，那些观望的旧宗室，也不会真的拿你当回事，你没瞧见，方才他们那惊惧不已的神色，我从前只在母后出现时，才看过他们这样仰望。”沈月缓声说道，最终还是走到了她身边去。
沈云鸾好似才微微松了口气，想起方才那一幕，半含笑说：“楚归宁当真不错。”
沈月神色一僵，半天没有说话，紧接着她们又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
“祁钰来了，我先走一步。”沈月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