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夏日重返
张橙心回到座位上,为了吃瓜,倒真起了几分探查的心思。
打着问题的幌子,张橙心拿着张数学试卷转身:“134,这道题怎么写,给我讲一下。”
姚三思数学其实也挺好的,常年在145以上,在许柠初来之前一直是班上第一,只是很少满分,许柠初一来立马就落了下风,比不过许柠初。
偏姚三思是那种很喜欢跟别人一起学的人,t不是侵略式的假想敌,而是在观察别人,学习别人的同时,也看到自己的进步,并为此感到快乐,这点在姚三思偷师她英语成功的时候张橙心就观察到了。
初中的时候,她跟顾茜一个班,姚三思在隔壁班,顾茜跟姚三思是小学同桌,她通过顾茜认识姚三思,三人关系还算不错。
有天放学,她跟顾茜往校外走,老远就见着姚三思高大个校服校裤运动鞋,背着重重的大书包一边走还一边低头看试卷,顾茜笑:“书呆子。”
姚三思像是听到了,转过头,看到她们,眼中一亮,跑过来把试卷塞她手上:“张橙心张橙心,把这题给我讲讲呗,我琢磨不明白。”
“……”
好不容易讲完,也到了校门口,顾茜和姚三思家在一个方向,她家在另一个方向。
她独自走去公交车站,才掏出mp3,塞上耳机,切到艾薇儿的歌,伴着plicated的节奏,耳边突然一声高喊:“张橙心!”
转头,就见着姚三思举着英语试卷飞过来。
“我还是没懂,咱再探讨探讨。”
“……”
然后他们在公交车站讨论了五分钟的that从句。
等到姚三思终于懂了,姚三思要等的公交车也从路口疾速驶来,姚三思连忙举着试卷朝对面公交车站飞去,快乐的像个傻子,笑意发散在风中:“张橙心,谢谢你,我先走了——”
给姚三思讲题就是这样,特别有为人师的快感。
因此张橙心也一直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姚三思。即使姚三思是绝世大卷王,走路都背书,张橙心最烦的那种,但张橙心就是讨厌不起来。
姚三思身上的赤诚是顶绝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从不搞虚的。夸赞是真心的,你很好,我也不差,我再向你多学学。乐观也是绝对的,少年好像对知识有着无穷无尽的探索欲。
“我学习是因为热爱吗?”这句话放到姚三思身上是肯定句。
姚三思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其实算起来家境不算好,顾茜跟她说过,她自己也亲眼见过。
父亲是大货车司机早年出车祸去世了,母亲下岗了在超市当理货员,奶奶一大把年纪在小区周围拾荒。
有一年暑假,张橙心去顾茜家的豪华湖景大house玩跳舞毯,路上见到姚三思,白汗衫灰短裤,日头下大汗淋漓,弯腰帮他奶奶推捡破烂的三轮车,特别破旧一小区,菜市场周围,排水沟阴湿脏污,飘着鱼腥味。
张橙心平生第一次对寒门出贵子有着这么直观的认知。
姚三思见了她们,也没有躲闪,反而让她们等等,帮奶奶干完活,就着菜市场边上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清清爽爽来跟她们闲聊,还请她们吃冰棍。
在那个酷热的暑假,街边老旧的便利店,听着姚三思跟顾茜小学鸡互啄,张橙心咬着冰凉的小布丁雪糕,窥见了一个高贵的灵魂。
她不知道怎样的爱,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在贫困中不屈的少年,热情又大方,纯真又善良。
姚三思学文,不是因为理科差,而是因为喜欢,喜欢逛博物馆,喜欢那些尘封在历史烟尘里的故事,喜欢到想着以后当考古学家。
初三的时候姚三思就提前招考进一中素质班了,通常素质班会提前上课全部学理,然后在高一开学时选科产生文科素质班,高一上学期,在她和顾茜物化生全线阵亡不如脚踩答题卡的时候,姚三思就已经稳全校前五十了,差不多就是,z大随随便便考。
但姚三思放弃了,放弃了已经清晰可见的前程似锦,选择了一条迷途未卜但为之热爱的道路。那时候再转入文素进度跟不上,只能去普通班,这才跟她和顾茜这等学渣一个班。然后继续吊打她们这等学渣。
要说姚三思转班以来最大的挫败,大概就是许柠初。
姚三思以前奥赛得过奖,一直对自己的数学颇为骄傲,直到许柠初的出现。
八校联考的题是出了名的难,不光橘州一中,其他几个省重点也没几个满分,但许柠初是。
所以张橙心大概理解,姚三思为什么要坐许柠初旁边,棋逢对手。
然而更让姚三思受挫的是,有次他问许柠初是不是上过奥数班,许柠初说没有,没上过任何数学补习班。
张橙心是知道的,以前寒暑假许柠初都是跟她一块疯,两人连当时贼火的剑桥英语都没听过一节,至于初中的许柠初,那就不知道了。
但姚三思上过啊,靠着家里辛辛苦苦攒的一点钱,从小到大各类补习班没少报,然后那天姚三思贼郁闷,像走路边被踹了一脚的狗。
说起补习班,张橙心也上过。
她的妈妈程女士是一中最好的英语老师,早些年跟人合伙开了个补习班,赚了不少钱,因此也特别忙,忙到连自己的亲闺女都没空照顾,丢到娘家,一丢四年。
等小升初了,转进城里,才发觉她不学无术,在乡下成天上树掏鸟下河摸虾,野得不得了,成绩糟糕,没办法,自己的闺女自己教,抓进自己的补习班,先把英语学好。
当时她才十一二岁,小小的一只,被程丽领进教室,教室里都是比她大好多的高中生,程丽戴着扩音器在台上讲,她就坐讲台边上的桌子听。全补习班的都知道,那个小学六年级旁听高中英语的小女孩是程老师的女儿。
那个年纪,别人小朋友还只会“apple”“mynameiswuyifan.”“ilikefootball.”,她在学“significant”“iwouldappreciateitif…”“notonly…butalso…”
学废了一天回到家,程丽还要对她进行加时一对一。
那个年纪,即使有过迅速补足基础,但积累不够,很多知识点还是理解不了,能学会的很有限,只是勉强在听。
程丽平时讲课温温柔柔循循善诱,奈何见过的聪明学生太多,自家闺女是最笨的一个,也有教的不耐烦皱着眉头吼她的时候:“张橙心你在干什么啊!这么简单都不会!”
她大小姐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将本子笔往地上一扫:“我不学了!”
母女对峙。
程丽叹了口气,一个母亲,当教师挺了十几年的腰还是弯了,将她丢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抖抖课本上的灰,重新摊到她面前,放柔声音:“来,我们把这个句子再重新讲一遍。”
为了学习这件事,她们闹过太多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