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93、喜欢谁
◇第93章93、喜欢谁
阿财既然回来了,吾掠和蒋宜周就带上它一起去把山坡上的那个坟推平。
用来充作墓碑的木牌也没浪费,留下吾掠雕画的狗头图案以及“阿财”两个字,其他的锯掉。
阿财以前都是席地而睡,它自己总能在屋里屋外找到最舒适的地方,这次归来,吾掠在廊下给它用麻绳和稻草编了个窝,上面铺着旧衣服。等秋冬天气转冷,还能挪到烤火房去。小木牌就被吾掠穿个洞编到狗窝上。
蒋宜周洗完澡出来,就见院子里亮起了灯,吾掠在训练阿财适应新窝。
可惜阿财放荡不羁爱自由,目前没有固定睡觉地点的打算,吾掠召唤了好几次,它都只是嗅了嗅,又我行我素地跑开了。
吾掠再召唤,阿财跑过来,又跑走。
如是好几次。
把蒋宜周都看笑了。
他把阿财叫到跟前,擡起脚,拖鞋软底轻轻踩在狗头上,对吾掠道:“这狗子没见识,你等着吧,下次它要碰狗窝,我给拖走,它肯定就要抢了。”
吾掠无奈,和蒋宜周一起低头看在他鞋底下抵抗的阿财。土狗甚至躺倒敞开肚皮,方便蒋宜周给它踩踩肚子。
蒋宜周怎么可能伺候这傻狗?
他轻轻踢了土狗一脚,让这电灯泡识相地滚远点,在廊下的藤椅上坐下,放松脊背躺好,舒适地叹气。
今晚天气很好,夜风舒适,天边挂着一弯皎洁的月牙。
蒋宜周扭头,只见吾掠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于是展颜一笑,问:“今天开心吗?”
吾掠点点头,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阿财身上:“开心。”
蒋宜周笑道:“以后会有更开心的事。我一直记得你说的,冬天能吃到院子里的山药,明年能看到兰花开放。”
吾掠微怔。
蒋宜周看他这反应就明白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早就忘了?”
吾掠没正面回答,只说:“山药没有那么好吃,兰花也没那么好看。”
蒋宜周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亲口吃到亲眼看到。”
吾掠拿他没办法,只好不说话了。
蒋宜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舅说得对,不仅阿财,以后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这次蒋宜周不允许他保持沉默,问得直接:“你说对不对?”
吾掠想了想,保守地回答:“应该是对的。”
蒋宜周眼睛微瞪:“什么叫应该?”
吾掠默默地望着他。
蒋宜周刚洗过澡,头发微湿,面容干净,整个人沁透着一股清爽的气息,乌黑的眼睛在夜色中发着光,显得那么有活力。
跟他完全不一样。
吾掠从前不会骗他,现在更只会如实说:“我以前觉得不对。”
他从来不觉得将来会越来越好。
如果说母亲去世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对未来有过期望,那么这一丝期望也在他自己发病后彻底烟消云散。
毫无疑问,吾掠爱着他的母亲。
尽管她疯癫却温柔、野蛮却虚弱,可也有数不清的时候,他又充满矛盾地恨着她,恨不得她不存在。
他对母亲而言,是求生的希望,也是赴死的累赘。母亲对他而言,是世上最亲密的依靠,最可怜的女人,也是最自私的疯子……
为什么要将他孕育到这世上?
为什么她要这样毫无尊严地坚持活着?
年少时一无所知,他不仅恨着周勤勇,同时也恨着母亲。
十六年,他见证过她每一次发病时歇斯底里、狰狞可怖的模样。到最后,已经找不到她活着的意义,如果痛苦占据了生活的大多数,活着是煎熬,那么她苦苦坚持着想换取的是什么?
难道仍旧是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的醒悟和回头?
吾掠搞不明白。
可等到她去世,他才发现自己是希望她活着的。
剖除一切的恐惧、厌倦、疲惫和烦恶后,他在这世上最爱的,依旧只有她。
儿时温柔的触碰,十数年数不清的关怀,以及妈妈这个词所指代的牵绊,都只有她。
所以后来发病,他觉得一切都是应得的。像他这样矛盾且迷茫的怪胎,难怪会精神错乱。
他也曾想过直接去死。
他的人生一眼到头,这条残酷的疯癫之路,母亲已经走过,他再走一遍也不会有更多的价值和意义,只会给亲人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如今,他把这些过去都说给蒋宜周听,不为证明什么,只是想在病患的身份之外,做一个坦诚的人而已。
他平铺直叙没什么情绪,可一旁的蒋宜周却听得红了眼睛。
“你个傻子。”蒋宜周气得眼睛都湿了,“照你这种想法,这世上男人一条路、女人一条路,城里人和乡下人分开走,有钱的和没钱的、有病的和没病的都分开走,别人失败了的路就没有再走的意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