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60、儿子与“儿子”
◇第60章60、儿子与“儿子”
为什么要骗他?
蒋宜周想不通。
骗他是肾衰竭,骗他去找吾掠捐肾,让他每天都生活在纠结忐忑之中,耍着他好玩吗?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吾掠,一边是亲人的安危,一边是道德和良心的谴责,凭借着拙劣的演技支撑,无数次差点忍不住坦白。
软弱不坚定,还有一颗坏心,越是对自己认识得更清楚,他就越觉得自己无耻,越讨厌无能的自己。
可到头来,这些痛苦折磨竟然都只是一场骗局。
蒋惜文低头垂泪,歉然道:“对不起,周周。”
蒋宜周瞬间醒悟,眼眶霎时通红,颤声问:“你们想要我去找吾掠,因为爸爸想见吾掠,对吗?”
周勤勇身体虚弱经不起奔波,只有蒋宜周能接下这个重任。
蒋惜文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蒋宜周已从这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蒋宜周嘴唇颤抖:“可……”
可就算这样,为什么要骗他呢?
跟他明说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啊。
又不是要跨过刀山火海,为什么要这么见外?
蒋宜周的眼里涌上泪花,死死忍住了,哽咽问:“妈,我是不是这个家的外人啊?”
“不是不是。”蒋惜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手足无措地抱住儿子,“你爸爸只是希望,最后这段日子身边的人都能开心点,所以才不告诉你实情。”
有治愈的希望总比守护在必死的亲人面前要轻松些。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蒋宜周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被欺骗的愤怒和失望,对周勤勇病情的忧虑,缠绕在一起,他发不了火,又见不到周勤勇,也只有痛哭才能发泄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病房的门也在这时被拉开了。
吾掠走了出来,表情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不同。
他看了眼走廊上的母子,注意到蒋宜周潮红的眼睛,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蒋惜文勉强朝他挤出笑容,松开蒋宜周,进病房去查看周勤勇的情况。
虽然在父亲病房外哭没什么,但蒋宜周不愿被人家亲儿子看出自己这是委屈地哭,别过脸去,动作很轻地擡手拭了拭眼角。
估摸着应该看不出痕迹了,他才回头,装作不在意地问:“爸爸和你聊了什么啊?”
吾掠望着他,没说话,蒋宜周却瞬间心领神会,忙道:“算了,你别说了,我也不想知道。”
于是吾掠便闭了嘴,只是静静看着他。
蒋宜周微红的眼睛与他对视,有些心酸:“爸爸情况怎么样呀?”
吾掠还没开口,就听见了蒋惜文的声音:“周周?”
蒋宜周扭头,蒋惜文正站在病房门口朝他轻轻招手,压低声音道:“进来,你爸爸要见你。”
蒋宜周立即顾不上吾掠,赶忙起身。
进病房前,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没动的蒋惜文。
似是看出他的迟疑,蒋惜文笑了笑,道:“没事,你爸现在精神还好。我在外面和小吾聊聊天。”
蒋宜周心已系在周勤勇身上,无暇多想,“嗯”一声,快步进了病房。
正是盛夏,病房的采光极好,遮光帘被放下一半,依旧一片亮堂,开着冷气,静谧无声,一窗之隔,与城市的热浪滚滚形成鲜明对比。
房中消毒水味混杂着很重的药味,冰凉凉的,让刚踏入的人感到一种沉重而不真实的窒闷。
他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
如果说蒋惜文的变化让他吃惊,那么此刻病床上的周勤勇,五官轮廓几乎令他骇然。
乍一看去,周勤勇老了很多,面色黄黑,脸颊消瘦凹陷,插着氧气管,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吃力,双眼微阖似是人事不知,眉宇间皱着深深沟壑。
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多月前还勉强算精神的人,短短时间就变成了个干瘪的小老头。
蒋宜周心里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眼泪霎时间滚落出来,赶紧一把抹掉。
大约是迷蒙中听见动静,周勤勇缓缓睁开半阖的眼睛,浑浊的目光慢慢聚焦到病床旁的人身上,艰难地开口:“周周……回来啦?”
“嗯嗯。”蒋宜周忙不叠点头,在床边坐下,小心握住父亲的手。
那手皮肤松弛,触感冰凉,仿佛血肉中仅存的一点暖意也退回到了无法触及的骨骼里。
蒋宜周心里悲伤,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用双手紧紧捧着,想将掌心的热意传递过去。
周勤勇苍老的眼皮低垂,声音沙哑:“怪不怪爸爸?”
想必刚才蒋惜文已经跟他交代了病房外与儿子的谈话。
“不怪。”蒋宜周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明媚灿烂一如往常,“我把哥哥带回来了,厉不厉害?”
周勤勇眼神温和,笑容慈爱:“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