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瞭望塔
番外4:瞭望塔
“‘我宁可相信所有这些,也不信你变了,亲爱的朋友,再也不肯关心我。’别让我久等,好赫尔曼,快提笔给我回信,你知道我多在乎尤利安和你…这里一切顺利,我下个月即可回返。
你忠诚的,费因茨。”
他搁下笔,此时天还未破晓,启明星在一团浓重的夜雾中闪烁,一只寒鸦孤零零地栖停在高高的瞭望塔上。
——连鸟都不会起这么早。艾伯特哈欠连天,谁家好人四点起来跑操,五点半洗完冷水澡用早餐看报,六点开始办公?他抱起文件夹,禁不住偷偷看了长官一眼。一滴水珠在对方乌黑的发梢摇摇欲坠,他正双手撑在桌沿,全神贯注审阅文件的某一处,头微微一偏,水珠落在冷白的颈项,顺着领口的锁骨滑入线条分明的胸膛。
“杵在这里看什么?”费因茨冷不丁地问:“我长得像企鹅吗?”“对不起长官,我不是那个意思,”紧张地困意全无的艾伯特慌不择路地解释:“我…我只是觉得您很难接近。”从入职的第一天起,这位对待工作严谨负责的少校就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那样生人勿近的冷峻。
“我?”费因茨有些诧异,认认真真地反驳:“不可能,赫尔曼和尤利安都说我平易近人。”“……”我觉得他们是在反讽您。艾伯特刚唯唯诺诺地想退出去,他的肚子突然猛烈地咕咕叫了起来。
好尴尬。
社死了。
除了脚趾抠城堡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但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十分钟前才从被窝赶来打工来不及吃饭啊啊啊啊啊啊。
“给。”费因茨拉开办公桌,从抽屉里翻出一袋面包,撕开包装递了过去:“以后没吃早饭可以和我说,晚点来办公室也可以。”“!!!”艾伯特感动得差点流泪,以后他再也不在背后切切察察了。那根本就是谣言!他的长官哪里高冷了,哪里可怕了?他明明是心软的神!
艾伯特哭唧唧地咬着小面包出去了。
费因茨举起写好的信,朗读了一遍,确认拼写无误:“我很好,亲爱的赫尔曼,不用担心。我所牵挂的事只有一件,在我返家前,请每周代我买一束玫瑰,献在爱妻的坟前。我爱她,我……”他忽然看不清写下的字迹,嘴唇发不出声音,才反应过来是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野,像一个快溺毙的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将手枪反锁进抽屉,“砰”地一声用力合上,终于躲开死亡的诱惑,倚着桌沿大口喘息。
等气息稍平,他取下书架上的相册,温柔地一页一页描摹爱妻的眉眼。亲爱的,我宁愿你拿枪对准我…马提亚斯和你长得很像,我会好好抚育我们的孩子的。
“长官。”整理完文件的艾伯特敲了敲门。“…进来。”“有一位夫人坚持要见您。”“我不记得有访客。”费因茨的声音比以往略低。
“是这里的囚犯。”年轻的副官局促地苍蝇搓手。
“囚犯该呆在监狱或者劳作,这是失职,艾伯特,抄三遍工作手册交给我。”“拒绝女士是失礼的。”艾伯特鼓起勇气怼了一句,立即委委屈屈后缩。
费因茨瞥了他一眼:“你…”
或许他该给他的副官上一课,让对方学会和垃圾划清界限。“算了。”一声冰冷的嗤笑,他眉间的温度一分分降了下去,:“让她进来。”
“我问您日安,司令官大人。”艾斯特捏着裙边,眼睛识相地紧紧盯着地面。一个新人总值得一试,她想,虽然上任看守长是个不讲信义的阿尔萨斯大胖子,贪得无厌,往往收了钱把她们暴打一顿扔回牢房,至少无性命之忧,而新来的少校从未流露出收贿的迹象。
或许他只是不谙生财之道。不管怎样,她的名字在希伯来语中就代表着孤勇和希望。她刚斟酌着如何开口,就听见对方命令:“站直。”
她迅速谄媚地仰起一张老鼠般尖尖的脸:“司令官大人,我…”“别用年龄大作推辞,”他轻轻撩起刘海,指尖在黑色指套的映衬下积雪般耀眼,冷淡的蓝眸染上微妙的戏谑,:“你的脸没有晒斑,一直养尊处优,你的年纪也没到驼背的地步。”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演戏。”他轻飘飘扔下一句,顺带摘下指套,压住相册的一角。艾斯特寒毛倒竖,挺直背连连倒退了两步,对方就像一只守在洞口的猫,将她玩弄于股掌。
也许自己不该自投罗网。艾斯特有些后悔,但她的余光落在了那张新翻到的照片上,顿时眼前一亮:“您不想给您漂亮的小妻子带些礼物吗,司令官大人?”
没有下半句了,因为费因茨掐住了她,从头到尾,不管她怎么挣扎,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轻轻松松把老妇的尸体丢到一旁,像拎一只破布娃娃。
“别吃那个。”他喊了一声,抱起醒来喵喵叫着围上去的黑猫放在办公桌上:“脏死了。”
“想吃猫粮还是火鸡肉罐头?嗯,都要?”他戴上指套,抚摸黑猫油光水滑的脊背,从脑袋一直摸到尾巴:“好了不逗你了,吃吧吃吧…爪子擡起来我帮你擦一下。”费因茨转向愣神的艾伯特:“还有事吗?”“…没有长官。”“很好,把垃圾处理干净,再将这封信寄出去。”
这时,寂静的黎明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什么东西撞在了玻璃上,留下一滩凌乱的血迹。
费因茨走到窗前,坚硬的水泥地上躺着那只被枪声惊飞的寒鸦。刚刚有一个人试图翻越电网,在他触电坠落的瞬间,瞭望塔上的机枪手也开了枪,一个二十岁的孩子,枪法真是漂亮。远方,旭日光辉映照之处,是灰蒙蒙的围墙。一群白鸽从太阳中飞来,三三两两地栖停在瞭望塔上,机枪手正挥手向他致意,他也笑了笑,朝他挥挥手,剩下的最后一只鸽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停在他的肩膀上。
艾伯特看向翻开的相册,相片上,那名美人温柔地对着镜头微笑,他却在看她,眼中的爱意像滚烫的岩浆。
“费因茨的信你看了吗?”舒瓦茨问。“看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息一声,赫尔曼直接把剩下的半杯残酒泼进洗手池。
他少年丧父,中年丧妻,神明从未将幸福长久地赐给他,似乎他的命运就是在痛苦中燃烧。“我帮他申请到调令了,他这次出差具体是去?”“只说是公务,”赫尔曼摇摇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他以往都事无巨细。”
“对了,你要不要一起看看他寄来的礼物?有肥皂,地毯,手套和灯罩。我准备把地毯留给尤利安,我喜欢那副手套。”
“嘶…奇怪,不是牛皮不是羊羔,会是什么材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