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离开
两人连忙上前，看到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是苏玛丽的同事，也是部门里的老同事了，大家都叫她“莹莹姐”。据旁人的描述，莹莹姐是突然晕倒的。
莹莹姐刚生完孩子，休完产假，正好碰上部门业务繁忙的时期，每天看上去都异常疲惫。苏玛丽也劝过她休几天病假，回去好好休息，但她总是拒绝了，说得给孩子赚奶粉钱。
不一会，救护车就来了，医生把人抬上急救床，就往楼下去。苏玛丽见着人们拥着急救床向电梯方向而去，有些愣神。
等到主管回来，苏玛丽立刻一把拉住她，询问莹莹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也都围了上来。主管笑了一下，安抚众人的情绪：“大家别担心了，她没事。医生初步判断是劳累过度，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已经通知她家人了，他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一听这话，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主管招呼苏玛丽，又叫她去小会议室去。待关上了门，主管面露难色，对苏玛丽道：“莹莹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挺累的，她这一下晕倒了，活还得干，你看不如……”
主管试探地看向苏玛丽，等待她的回答。
苏玛丽身体警觉地绷起，牙齿碾着下唇，眼睛看向会议室角落摆着的绿萝，好像在盯着，又好像只是在发呆。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主管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却突然转过头来，眼神看着有些怪，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跟您说实话了。”
主管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苏玛丽接下来的话。
“我其实得了绝症，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趁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再看看世界。”
这话苏玛丽说得轻飘飘的，一字一字落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却如同炸雷一般，炸得主管好长时间没说话。
“什么……不是……你年纪轻轻的……什么病啊？”主管语无伦次地问道。
“快死的病。”苏玛丽回答得很简短。
主管惊骇不已，瞪大双眼，思索一番，才“啊”了一声，指了指外头，声音变低：“所以你前几天在医院……？”
苏玛丽见主管已经用她自己的想象力脑补完整，便点点头，像是默认了主管还未说完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你突然对顾总变了态度……”主管看着苏玛丽，眼神里全是同情。她叹了口气，十分唏嘘，道，“我记得公司是对员工有重病补助的，你放心去治病，就算不上班，公司也会给你发60%的工资，好像还有保险……你等等，我问问人力哈。”说着，她掏出手机，就要给人力部门打电话。
苏玛丽一手按在主管的手机上，缓缓摇了摇头：“治不好了，我不想浪费钱了。剩下的时间我想好好去世界看看。您也别告诉其他人了，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了。王姐，人生苦短，我只想好好享受所剩无多的人生。”
两人相视许久，苏玛丽坚持，主管沉默，过了半晌，主管叹了口气，给苏玛丽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
办完手续，苏玛丽一刻都没有停留，甚至连散伙饭都没有跟同事们吃，还有人打趣说她怎么跟赶着投胎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主管一巴掌拍在背上，立刻消了音。
苏玛丽一边笑着，一边赶紧收拾东西。她不能再给变数一丁点机会了。可那笑容落在主管的眼里，就是强颜欢笑。她还主动帮苏玛丽搬着盒子，上了电梯，送到了楼下。在离开前，她还红着眼，抱了抱苏玛丽，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苏玛丽心里一阵愧疚，毕竟自己骗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她决计等这一切结束后，当顾凌轩成功度过8月13日后，自己一定要回来找她道歉。
三周后，苏玛丽戴着一顶粉色毛线帽，裹着一身黑色大棉袄，脚上蹬着绿底红花棉鞋，抱着手，缩着身体，坐在树下，看着一个老妇人熟练地用铁剪刀剪开青色果实带刺的壳，放在硬实的鞋底下一翻搅，刺壳拨开，里面露出深棕色的栗子来。
“囡囡啊，晚上做栗子红烧肉把你吃，可好呀？”老妇人问。
苏玛丽狂点头：“外婆您做的比我妈做的好吃，好久没吃了，馋了。您说，怎么我妈就没遗传您的手艺呢，菜谱她倒是知道，可做出来就不是那个味。”说完还吸溜了一下口水，做出一副馋样。
“可不能叫你妈听见。”苏玛丽的模样把老人逗乐了，笑个不停，又感慨着：“自从你上大学，每年都好难见你。”
“那我一直待这儿，把您吃穷！”苏玛丽说，逗得外婆又是一阵笑。
她抬起头，看向这茂密的板栗树。这里是三泉镇，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上，她度过自己童年大部分时光。
自从辞职后，她连租的房子都没退，连夜收拾行李，坐火车又倒巴士，回到了这个童年的镇上，就是为了杜绝任何与顾凌轩见面的可能。她甚至不敢留在那个城市里，生怕又像上一次那样，重蹈覆辙。
这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虽然景色秀丽，但没有矿产也没有旅游业，是个除了当地人就基本没有外人会来的地方。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就算命运再怎么制造巧合，顾凌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这次，或许真的要跟顾凌轩说永别了。
苏玛丽甩了甩脑袋，把冒出那么一点苗头的伤春悲秋甩出去。
吃完晚饭，苏玛丽顺着镇子唯一一条大路，慢慢悠悠散着步。街边四处可见散养的猫和狗，坐着，躺着，互相舔毛。苏玛丽从小招猫逗狗，猫缘很差，狗缘却一直很好。猫一见到她，立刻散了，狗倒是摇着尾巴，凑了上来，用舌头给她的手洗了个一遍又一遍。
镇子里只剩下老年人，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镇子上除了一家网吧，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她这种年轻街溜子实属少见。
走着走着，她路过了丽红饭店，这是镇上唯一一家饭店，只见里头少有的年轻工作人员正在气喘吁吁打扫着，热火朝天，实属罕见。
苏玛丽两手插在棉服口袋里，张口就问：“这么忙啊？怎么了，有稀客要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苏玛丽一眼，他不认识，可这几天也听说了，是镇小学老校长家的外孙女回来了，便摆摆摆手：“我也不知道。”随后扔了扫帚，凑到苏玛丽身边，左右看了看，老板不在，便好奇地问：“姐姐，听说你不是在大城市里一个特别牛的公司工作吗？怎么回来了？休假？”
苏玛丽也跟着摆摆手：“辞职啦。”
年轻人一脸震惊：“为什么呀？工作那么好，赚那么多！”
“大城市工资高，物价也贵啊，钱根本不经花。还不如这里，山好水好，吃得也好。”
“那你不回去啦？”
苏玛丽耸耸肩：“不知道呢，再看吧。”
饭店里，老板娘突然在叫那个年轻人：“小毛！偷懒啊你？！明天之前要是还打扫不完，你就给我回你爸那！”
小毛嘿嘿笑了一声，跟苏玛丽露出个抱歉的表情，转身又赶紧跑进店里：“二姨，我来啦！”
老板娘在镇子上出生长大，也是在这里结婚生子，她和她两个孩子都在镇小学上过学。一家两代全都是苏玛丽外婆的学生。苏玛丽对老板娘问好，老板娘也笑着跟苏玛丽打招呼。
“阿姨，明天有贵客要来啊？”苏玛丽问。
“啊，明天县领导要过来，在我们这边吃点农家乐。”
“王叔叔这是给你们揽生意呢。”
“哎哟，他们又不比大老板，人家什么贵点什么，他们能吃多少啊……”
苏玛丽跟老板娘又闲谈了几句，又慢慢踱步向着外婆家走去。
小镇的夜色慢慢升起，夜空中，几颗星子明明灭灭。
此时，顾家大宅里已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一楼的舞会厅里人声鼎沸，位于二楼的茶室却静得吓人。
新来的小姑娘要把两杯茶端进茶室里，可还没进去，便被茶室里凝固的气氛给吓得战战兢兢，茶杯在托盘晃得叮叮响。
一个老者从她身后出现，伸手端过了托盘，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他会负责把茶端进去。小姑娘一见是顾家的老管家，立刻松了口气，给他鞠了一躬，连忙从这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