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终点
香樟树郁郁葱葱，洒下一片阴凉，挡住了夏天刺目的阳光。距离开学还有一天，校园里还没有什么人，上学的没上学的在享受着暑假最后一点时光，毕竟明天开始，这个镇上所有孩子都要回到这个校园来了。
苏玛丽捧着一摞书，从教学楼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教学楼有两个楼梯，一边靠近教室，另一边靠近办公室，一般学生都喜欢走靠近教室的那个楼梯，不仅是因为更方便，也为了避免遇到老师。然而苏玛丽不一样，学校对她而言，就跟家没什么两样。
她一层一层下了楼梯，走出教学楼，踏入那条两旁种着香樟树的走廊。
心脏在剧烈跳动。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跟她一样，幼小的，还有些胖，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们的起点就是在这里，之后两人的命运扭成了莫比乌斯环，在拯救和被拯救之中，不断重复着可悲的循环。“没有关系，”苏玛丽在心里对着那个身影说，“很快，你就能自由了，我们都能自由了。”
幼小的孩童抱不动这么多课本，她走得那么慢，左摇右晃的。每跨出一步，脚下踩着的树影都随风动一下。微风拂过每一块地砖，拂过女孩微微汗湿的额发，拂过深绿的叶，拂过清晨，拂过世界。
已经发生过的未来回忆在眼前一幕幕浮现：他站在落地窗前，执着画笔，画布上只有铅笔打了底稿，还未来得及涂抹上颜色；或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这本书，书页泛黄。
海边，华灯初上，他单膝跪下，掌心里捧着戒指，戒指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深秋湿冷的雨夜，他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茉莉和白檀香味的融融暖意包裹着她。
自然还有海边蓝色的婚礼。白色玫瑰铺成地毯，向海边延伸，通往幸福的彼岸。他们站在海边的花架下，互相交换了戒指，许下了诺言。
近了，更近了。
还有五步。
四步。
三。
二。
一。
苏玛丽留恋地看向顾凌轩，他扫到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向走廊另一边的操场。
好奇张望的顾凌轩没有注意到苏玛丽，向着她这个方向而来，苏玛丽微微侧了下身体，书在怀中捧得牢牢的。他们擦肩而过。
这个世界只有两秒，一秒用来缅怀回忆，另一秒用来擦肩而过。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人类无法观测的时空中，所有可能性组成的巨大网络开始坍塌。蓝色婚礼，鲜花，相遇，戒指，梦，死亡，暴虐的海风，被撞碎的玻璃，在8月31日倒下的一瓶红酒，网络的墙壁断裂，分崩离析，像无数镜子碎裂了，成了粉末，镜中花，水中月，消弭得无影无踪。不，它们从未发生过，又何谈消失呢？
而这一瞬间里，不过是轻风拂过额发和树叶。
女孩满脸泪水，抱着满手的课本，顿了一下。她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流泪。她放下课本，在脸上擦了一下，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男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好奇地东张西望。女孩摇摇头，怀疑自己只是眼里迷了沙子，蹲下身，抱起书，又继续自己的路。
两个人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着，渐行渐远。
……
十五年后。
南岛，国际展览中心。每年夏天，这里都会举办盛大的动漫游戏展，不仅云集了全球各大游戏动漫厂商，还吸引了很多漫画家，coser，初创游戏开发团队。这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哪怕巨无霸们像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但它们之下，仍有大片的土地和阳光供灌木和草的生长。
白京芮走进会馆，取下墨镜，拿出手机再次看了遍信息，慢慢悠悠在场馆里晃荡，直到一个展位前，他才停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向几位来客介绍新品游戏，“玩家乘坐热气球，会随机落在某个地图上，随即开启那个地图对应的故事线。无论从哪个故事线开始玩，玩家最后都会明白整个故事……”
林江端着四五杯咖啡回到展位上，被白京芮看见，他把手臂搭在林江的肩膀上，问：“他还没结束呢？”
林江抖了下肩，把白京芮的手臂抖落下来，才点头道：“嗯，来看游戏的人挺多的。”
白京芮嘟囔着：“明明可以回远山做个大少爷，非要自己创业，我真是服了他了。”
林江照旧无视了他。白京芮已经习惯了，毫无受挫感，继续自己的挖墙脚大业：“哎，你来我这怎么样？我给你开三倍工资。”
林江没理他，把咖啡放在桌上。白京芮跟在他身后，唠唠叨叨：“创业总归有风险啊，来我这，我立刻让你升职加薪。三倍不够的话就五倍。何必跟着他瞎折腾？他创业失败还能回远山当少爷，你呢？”
“自然跟我一起去远山。”
白京芮一抬头，顾凌轩已经结束了介绍，走到桌前。
“说真的，你真不回远山啊？”白京芮问。
顾凌轩回答：“想要自由，肯定得付出点代价。况且我姓顾，相比其他人，这条路已经走得轻松很多了。”
白京芮耸耸肩，不置可否，毕竟这不符合他的人生哲学，人在有更轻松的选择时，为什么非得要折腾自己呢？
“现在怎么样，还顺利吗？”一个女声响起，两人看去，岳婳正站在展位里，盯着墙上的电子屏。
顾凌轩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要来杯咖啡吗？”
“不用，我有事来这里，顺便看看你们。”
白京芮一下来了精神，“嗯？你来这有事？什么事啊？你要来cosplay？”
“不是，”岳婳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我是来见一位老师的。”
“这里？”白京芮很奇怪，“法学院教授也会来这儿吗？”
岳婳清了清嗓子，“一个漫画家，旋转楼梯太太。”
一本漫画居然能让岳婳来找漫画家要签名，顾凌轩来了兴趣，“这位漫画家是画什么故事的？”
“时空穿越。”说起“旋转楼梯”的漫画，岳婳显得很兴奋，“一些很普通的日常，但因为时空扭曲了，于是结果变成了原因，原因变成了结果。我记得有个故事，五个人玩游戏，一个人被票投出去了，他突然穿越回到投票前，于是开始游说所有人不要投他。但他实在是太积极，太急迫了，显得很可疑，于是所有人都投了他。”岳婳一摊手，“看，结果和原因是循环的，有趣吧！”
“是挺有趣的。”顾凌轩眼睛一亮，来了兴趣，“也许能来跟我们一块做剧情开发。”
岳婳看起来没说什么，但顾凌轩非常确定，自己转身拿咖啡的时候绝对听见她嘟囔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他笑了一下，找岳婳要了那位漫画家摊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