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薛壑这晚不对劲。
江瞻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规矩仰躺的人,一手按住了她压在他肩头的腿,一手掌上了她的腰,双手间劲头十足,转眼就换了个以下犯上的位置。
江瞻云久居高位,原本床笫间偶尔的示弱也是情趣,能唤起他们所剩无几的力气,容他们卷土重来。
但那都是她控着时辰和姿势,是她休憩的间隙中一点恩德赏赐。
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珍馐满案铺开,她不过观其色、嗅其味,莫说主膳金鼎烹羊还是铜炉炙鹿她都不曾用到,就是宴前三巡酒水,一樽羊奶、一盏鹿血都未入喉,便生生失去了美味。
远不仅仅如此,实乃羊化狼,鹿成虎,自己反成了被待吃的幼崽?
帘帐还未落,案头烛火“荜拨”作响,炸裂一颗火星子,在她瞪圆的凤眸中烧起,酿成火海。
手足欲挣脱被箍得更紧,男人是瘦了些,但依旧一身精肉铜骨,带着火一样的温度烫上来。
眼中星子耀在黑沉沉一片瞳孔里,映照她容颜。
青州的八月比长安要冷些。
这处亦不是椒房殿,有椒泥涂墙,兰草砌土,地铺白玉石,再覆狐皮氍毹,以金屏隔间,博望炉中龙涎香熏室。得满堂幽香,暖如春昼。
此处夜风吹过,有窗棂作响,门扉吱呀,无风入内也觉帘幔轻拂,丝丝的凉。
年轻的女君近些年本也愈发畏寒,四肢不暖,暑天都生不了热。如今一副身子压来胜被衾万千、暖炉无数,暖融融褪去她眼中三分火。
于是,已经滚到唇边的“放肆”二字就这样咽了回去。
但男人实在太放肆了。
他征讨、挞伐、埋头蛮干,莫说奉上尊君,根本连怜香惜玉都没有。偏又错路迷径寻不到前进的道途,明明临门也不知,欲退身重新探路。
口被口缄默,手被手攥握,她有心帮他,只得以腿伸足踩他腰背,提醒他可长驱直入。
许是足下失力,不知轻重,累他打了个踉跄,惹他气恼。
屋外还是微凉夜风,轻轻地吹。
拂过泰山之岗,林木繁叶成碧,一阵阵响;掀起渤海之水,波澜起伏汹涌,巨浪滔天。
疾风骤雨未歇。
江瞻云似莽莽森森茂林中一截木,做了浩浩渺渺汪洋里一叶舟,任由风起云涌,山呼海啸,由他掌舵。
想不起自己何时翻身朝里,背脊弯成新月模样,足趾紧缩勾破被衾的丝,手指猛抓划裂褥上的帛,只知道他还在她背后后,衔她后颈落下齿印,前后相依不肯分离。
一句“混蛋”随身后节奏吞吞吐吐在她唇口徘徊,最终随他一声喟叹、一头汗落、在她迷离双目,痴痴笑意里咽了回去。
她睁不开眼,转不动脑,任他抱着入浴,归来擦身,半睁半阖视线里,他仿若看了她许久,又似说了什么话。
“甚?”
“还睡不睡?”
“过来躺下!”
她张了口,约莫没有发出声,约莫噙了点笑应他。但实在人困力乏,睫羽一合,软绵绵落入一个黑甜梦乡,再不知其他事。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神思回转,随眼睁心定,昨夜种种浮上心头,江瞻云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实乃她曲腿打晃,起身背酸,伸手握不住拳头。
薛壑发什么神经?
纵是久旷,按理他也不会这般不知分寸、更不舍这般折腾她!
她仰躺在榻,望着帐定盘龙云纹,牡丹花色,眉间愈蹙愈紧。
“臣冒犯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瞻云“腾”得坐起身来。
她想起来了,昨夜事后,他看她许久。后揽她入怀,在她耳畔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师出还得有名,朕用甚理由诛你?
冒犯,冒犯你个鬼!
真用这说辞,你没脑袋事小,朕没脸是大。
虚伪至极!
江瞻云揉着腰背,若只是这处酸疼也罢了,但还有旁处火辣辣地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倒是别跑啊,至少这会还能让她打一顿。
薛壑不在州牧府,晌午时分去了百里外的平原郡金堤上这事,是申屠岚告知的。
这日江瞻云醒来不久,门外声响,申屠兰携曹蕴应声入内。
“薛大人有要务处理,去了金堤。谴妾二人前来侍奉陛下。”申屠兰开口,领着曹蕴在榻前半丈处行礼。
“你的眉眼肖似你父亲。”江瞻云靠在榻上看她。
申屠泓任御史中丞,久侍君前,申屠兰虽有翁主之名,却几乎未曾在她面前晃过,但她却知晓她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