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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山踏雪无痕

太虚山踏雪无痕

那短暂的雪霁很快就过去了,苍州又飘起了缠人的飞絮,只是这场雪比寻常时候来得绵柔,像是被长英的那招剑势引来的余韵。

长英只穿了件白色中衣,跪在堂前。

天色将晚了,临近暮钟时分,从太虚山脉望去千里冰封的飞雪原,凛冽的朔风卷着一层层雪花拾级而上,爬到了禅院里,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化易也只穿了茶褐色的僧袍,双目平和,手持念珠,低垂双目,身如梵钟,陪他一同站在一地霜冻中。

长英跪得笔直,肩头已经落了半寸高的雪。

他声淡如水:“师父就不怕我寒了心。”

化易面色稍变了变,没答话。

小僧在一边,扯着化易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哀求道:“迟哥哥是为了保护我,师父,别让他跪了,外边……”

“怀素,去钟堂。”

怀素是那小僧的法号。

“师父……”

小手已经冻得通红,抓皱了化易的僧袍,可他稳若钟磬,连神色都没有半分动摇,仿若一尊石像。

“听话点儿,不然你的好师父晚上就要请你吃顿戒尺。”

长英佯作调笑,话里话外却刺着化易。

于是怀素不求了,松开了手,对着长英望了又望,吸了吸鼻涕,默默走进了门里,去了钟堂,等着暮钟的时刻到来。

这边的化易略擡起了头,望向正堂内那座焚经炉,沉缓而语。

“错在不该动杀招。”

长英一动不动,目光只对着膝前的那片白雪。

“师父的意思是,我应当坐等着楚寻春取了我和怀素的脑袋。”

“他不是楚寻春。”

“我管他是谁。”

化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迟迟,你行此事,是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我没有菩萨心肠,师父。”

长英的声音听上去静得如一泓池水,没有一丝怒火含在里边。

“我只有霹雳手段,谁要杀我,我就杀了谁。”

钟椎撞响了暮钟,钟声悠长地回荡在禅院里,萧然空寂。

长英有自己的执着,说什么也不肯认错,又在雪里罚跪了两个时辰。

他堂前跪了多久,化易就陪他在雪里站了多久,待到他长叹一句,肃然离去时,长英已经两腿发颤得厉害,几乎站不起身来。

他坐在榻上,揉搓着膝盖,脚腕上漏出了一截皮肤,上面爬着一道骇人的黑痕。

贴着冰雪近乎三个时辰,寒气入骨,如今又是麻又是刺,疼得厉害,完全无法入睡。

“迟哥哥。”

一句稚嫩的童声从屋外传来,怀素捏着步子,撅着身子,侧过去挤开门帘,稳稳当当地端来一碟东西,放在了长英的床榻边上。

那是一块热巾和一只花口茶瓯,盛着雪青色的茶汤,飘着几片紫苏叶,浮出一缕薄薄的白烟。

“师父让我给你端来的,他下山买的紫苏泡的饮子。”

他拿了热巾,小心地覆到了长英的膝盖上。

长英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道:“怎么学起骗人来了,是你自己要送来的吧?”

怀素撅了撅嘴,说道:“我没有骗人。”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添了一句:“偷偷告诉你,其实师父很开心的,当时我在门缝里偷偷看着,讲与师父听时,他竟然笑了!”

膝盖上的热度缓和了那刺痛感,不知怎地,那暖热也泛上心底。

“那你想学剑吗?”

闻言,怀素眼里闪过一丝雀跃,随后又垂下眸子,嗫嚅道:“师父不让学……”

长英笑笑,悄声说道:“我偷偷讲些要义与你听,他总不知道。”

怀素也露出了期待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压低了声说道:“好。哥哥快教于我!”

这禅房里,烛影晃晃,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伴随着絮絮耳语,窗外明月高悬,撒了满地的月华。

化易仰头望月,手里拨动着念珠,眉目染上一丝愁容,叹之又叹。

楚寻春没死,他被长英一招打得近乎残废,临了前被化易救了下来,他没多作停留就拖着重伤的身子从太虚山一跃而下,不知踪影去了。

往后几日,禅院恢复了往昔的平和。

长英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看书,化易此番下山带了本民间志怪集来,上面讲的是人间的百鬼夜行和地府的鬼神阴差,长英休憩时就躺在树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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