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月亮

两人从游乐园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夜色深远，空中挂着一弯上弦月。

两人走进附近的火锅店，吃完饭衣服都沾上了些呛鼻的气息，程路也随口抱怨了句“又要洗衣服了。”

江临呛他“该说这句话的是洗衣机”。

车窗外的街道渐渐昏暗，城市的灯光像是洒落在寂静夜空的星星。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程路也的手掌不像在室外那样冰。他们上了高架桥，江临把车速开得很稳。

突然，程路也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拿起手机，却在看到内容的瞬间，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整个人也有些垂头丧气。

江临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偏过头轻声问：“怎么了？”

“嗯……”程路也声音有些踌躇，又像是在想该怎么开口，“到家再跟你说吧，先开车。”

江临点了点头，心里微微一颤，猜测那条消息一定给他带来了困扰，听到程路也小声嘟囔，“怎么会这么突然……”

到了程路也家楼下，江临把车停好就开口问：“程路也，和我说说怎么了？”

程路也沉默了几秒，眉头紧蹙，仿佛是还在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最终，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我妈给我发了短信……她说想见我。”

江临揽过他的肩膀，牵着他一起上楼，程路也像是还沉溺在复杂的思绪当中，大脑不受控制，身体在江临的牵引下移动。

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把外套扔在门口的柜子上，程路也坐在沙发上，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深刻的忧伤，看起来十分痛苦。

江临把衣服整理好，坐到他身旁，伸手顺了顺他的背。

程路也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我妈已经很多年没和我联系过了，从她离开家之后就换了号码，之前的电话我打了无数遍，却怎么也打不通。”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她当年为什么要走。明明知道我和程国梁不对付，却还是把我一个人留在程家。”

“或许她也有苦衷。”江临适时给予回应。

“嗯。”程路也点点头，声音依旧有些哑，“长大了我就慢慢理解了，程国梁这样的控制欲，换作是谁都无法忍受。”

“我知道她和程国梁之间没有爱，他们吵了那么多年……我也庆幸她下定决心离开，虽然不知道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但一定比跟程国梁过得要好。”程路也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她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程路也说着，眼眶还是不禁湿润，“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程国梁不在就好了，我和妈妈两个人生活也会很好。”

江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想通过体温传递一些慰藉。

“高考那年，我猜到他们的婚姻到了尽头。我用塔罗牌占卜，抽到的牌是战车，我以为那是说我和我妈可以离开，生活会变得顺利的象征。”程路也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当我抽到高塔那张牌的那天，我妈就突然走了，净身出户。”

“后来我问过当初教我塔罗的人，他说战车的意思是让我去争取，争取让妈妈带我走。而我当时没懂，以为那是个好兆头，所以什么也没做，结果就发生了高塔。”

“从那以后，我一直按照塔罗牌的指示去生活。它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程路也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像是在讲述一段过去，“幸好它说的基本都应验了，生活也算顺利。”

江临轻声开口：“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妈妈离开的原因？”

“没有。”程路也摇摇头，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程国梁从来不告诉我，我没有我妈的联系方式，更不敢问她。我想，也许我是一个累赘，我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吧。”

江临沉默一瞬，然后把他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程路也，你最重要。”

程路也抬起头望向江临，他的眼中只映出自己的身影。

好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唤醒那些尘封的记忆。程路也一直不敢回想当时的事情，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只有塔罗牌能带给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仅凭着这点安全感，加上对摄影的喜欢，程路也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直到后来遇见江临。

江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现在阿姨回来了，你想见见她吗？”

程路也突然哽住了。

想见的，他比谁都要更想念妈妈。

可是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或许有了新的家庭，说不定还有了新的儿子。

当初她选择离开，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

“或许你可以亲自问问她离开的原因。”江临继续说道，语气温柔，“我想，阿姨会有别的缘由。”

程路也声音有些哑：“会吗……”

江临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语气带着些宽慰，让程路也感到几分熟悉的安全感。

“我陪你一起。”

“嗯……”程路也犹豫许久，点了点头。

送走江临后，程路也重新把床头柜上的全家福擦干净，看着自己青涩的面庞和妈妈脸上的笑容，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妈妈的名字叫林悠，人如其名，温柔从容。

只是自己已经不像当时的自己，妈妈应该也不像曾经的她了吧。

她当年为什么要走？她现在过得好吗？她会再一次离开吗？她会想我吗？

脑海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思念、害怕、担心、恐惧……

程路也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