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老官差
官差捏着推荐信，指尖在封泥上捻了捻，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丢下句“等着”，便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庭院里的青石板缝里长满了青苔，风吹过廊下挂着的褪色灯笼，发出“吱呀”的闷响，倒比这盐司局的人气还要足些。
徐若领着几人站在阶下，目光扫过墙根处半枯的杂草。
盐司局虽偏，规制却不含糊，只是檐角的兽吻落了灰，朱漆大门也裂了细纹，处处透着被遗忘的萧索。
“哥，俺听说盐司局的官都很大，为甚商县这般模样？”
“多半是因为这商县偏离京都，这些年盐巴稀缺，很多盐商纷纷改行，也就没落了！”
“那俺还办这个盐引做甚？”
“那可不，这是燕国王朝规定的，没有盐引就是不合法！”
徐达几人正聊着，里屋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伴着咳嗽声，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老者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老者约莫六十上下，头发已大半花白，用一根素银簪子绾着，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尤其眼角的纹路，像是被海风常年吹刮而成。
他便是盐引司主事李默，赵穆的恩师。
李默手里攥着那封推荐信，目光在徐若身上打量片刻，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沙砾：“你是徐若？赵穆那小子的信里，把你夸得像朵花……”
“晚辈徐若，见过李老。”徐若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对于老人徐若一向如此。
“赵大人谬赞了，晚辈不过是个想做些小生意的商人。”
李默摆了摆手，转身往内堂走，“盐，可不是小生意！那是关乎民生大事的东西……”
徐若让几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跟了上去。
内堂陈设简单，一张旧案几，两把木椅，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观海图》，画角都卷了边。
李默示意徐若坐下，自己则坐到案后，又咳了几声，才缓缓开口，“赵穆这孩子，为人正直，当年我也正是因为这些，举荐了他，如今他在军中倒也随了他……”
徐若心中一动，顺着话头道：“赵大人一心为国，只是军中粮草盐款确实紧张，晚辈此次低价售盐，也是跟赵兄投缘……”
“低价售盐？”
李默抬眼看向徐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寻常粗盐都要二两一斤，你那细盐却只卖二两，百斤少赚两百两，就为换我这一封推荐信？”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口凉透的茶水，“这盐引如今就是张废纸，燕国盐业凋敝至此，你要它何用？”
徐若正了正神色：“晚辈有稳定的细盐渠道，只是私下售卖终非长久之计，若能拿到盐引，既能正规给军中供盐，解北凉燃眉之急，也能让这凋零的盐业，多少活泛些。”
李默闻言，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沧桑，“活泛些？谈何容易，光凭一些进盐渠道，如何能让盐业活泛些？”
他手指敲了敲案上的《观海图》感叹道：“二十年前，这燕东海域哪有什么倭寇？那时的盐船排着队出海，盐场的烟火日夜不熄，我这盐司局门槛都要被商人踏破……可如今呢？
徐若无言，盐国内忧外患，如风雨中飘摇的朽木，随时都会侧翻。
只是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赚钱，活着，过舒坦的日子，是他眼下要做的。
只要有了钱，即便世道再乱，天灾再盛，那也能活的很好。
似乎感受到了徐若的想法，李老继续念叨，“国破家亡，燕国内有奸臣，外有忧患，北蒙兵临城下，西华坐看渔翁得利，东倭起兵泛滥，在南边更是南蛮一族虎视眈眈，如今各路诸侯自顾争着地盘，养兵屯兵，却无人关心国事……”
“李老多虑了，国事自有能人去管，去争，历代历朝都讲究一个顺其自然，随风而过……”徐若正言道。
华夏五千年，没有那个朝代能经久不衰，而商业帝国却完全可以，他现在没有那么大的想法，只想赚点小钱，在大燕将倾之前做好准备罢了！
李默咳嗽一声，“好一个随风而过……”顿了顿，他望向窗外，像是穿透了院墙，看到了遥远的东海。
“倭寇袭扰沿海，把控了东州控了东部，朝廷为了收回东州，派了三次兵，都折在了海上。
以往的盐商要么被倭寇抢了货船，要么干脆弃了生意，躲进了内陆。
这些年东倭的盐路一断，燕国的盐价就涨的厉害，有钱人吃不起盐，普通百姓更是奢望，以至于骷髅病泛滥……”
徐若静静听着，能从李默的语气里感受到那份无力。
昨日跟赵穆谈话中，听了李老上书朝廷的事。
李老当年曾上书朝廷，提议加固海防，扶持盐商，可朝廷并未采纳。
“李老也尽力了，只是天子被奸臣蒙蔽……”徐若回道。
李默的脸色暗了下去，“朝堂上那些人，要么忙着争权夺利，要么抱着‘倭寇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念头，谁会管沿海百姓的死活？我那奏折递上去，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压在了吏部的卷宗堆里……”
李老沧桑一笑，摇了摇头，“你看我这盐司局，如今连个跑腿的小吏都快留不住了，大家都觉得盐业没落了……”
“可李老还是守着这里。”徐若轻声道。
李默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守了一辈子了，哪能说丢就丢？当年我父亲也是盐司的人，临终前跟我说，盐是百味之祖，是百姓的命根子，守好盐政，就是守着一方百姓。
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守不了多久喽。”
他看向徐若，眼神里多了几分期许，“听赵穆说你有进盐的渠道，赵穆为人我自是相信，但你这进盐渠道是假的吧？”
徐若心生敬佩，李老果然慧眼识珠。
眼下东部被控制即便有些盐商，也都是一些屯盐，那会不懂盐的贵重，卖出这么低的价钱。
徐若觉得面对这样一个老者，也没有必要隐瞒制盐的秘方。
徐若把制盐的事跟李老说了出来，只是穿越一事，改成了偶然获得了一本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