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藏骨(十二)
河山藏骨(十二)
起初,人们无法习惯这样的生活。
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百姓便闭门不出,这时候灯火变得格外重要,一家老小捧着烛台,守在窗边。
他们紧张的翘首以盼,无一例外的,那轮月亮照常升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适应黑夜也没有那么困难。为了庆祝逐日胜利,连放了几日的烟火,人们也会迷恋在流光溢彩的颜色之中。烟火带来转瞬的快乐,暂时抚平了战争的疮痍。
钟声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日暮西沉,可以依照太阳的角度揣摩到底是什么时辰。
除此之外,人们还需要适应的是气候的变化。如今的太阳不比往日,似乎冷了下来。倒是便宜了那些卖皮子的猎户,兰和豫推测这会是个好营生,马上嘱咐兰家盘了个铺子,倒了一堆缝制好的精美皮子开始卖。
总而言之,天灾、灭世都没有发生,混沌也是虚无缥缈之事,除了战争带来长久的伤痛,似乎没有更多的损失。人们手拉着手,在皎洁的明月下回归故里,感谢那个化作明月牵引太阳的神明。
一切都是大圆满,除了闻霄。
闻霄病了,池尧看不好,便叫来了阚冰。
几番诊脉后,阚冰干脆上手扒着闻霄那颓丧的眼瞧了瞧,亦是摇着头离开。
听说这叫失魂症,在什么地方丢了魂魄,要去找回来才行。
京畿大乱,到现在也无人站出来理事,闻侯又在这个关头丢了魂,谷宥顺理成章走到众人之前代政。
闻雾趴在闻霄身侧苦口婆心劝慰,“你虽是半路出家去打仗,也不能就这么让给了谷宥,就是母亲在天之灵看了也要说一句可惜。”
闻霄只是握着栾花手钏出神。
祝煜送她手钏的画面历历在目,她觉得眼睛不舒服,似是要哭,但这几天把自己哭干了哭哑了,实在是落不出来泪了。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拍在闻霄眼前,换常人早被吓了个激灵,闻霄却丝毫没有反应。
她们现在住的是临时搭建成的破屋。
据说谷宥想要重建天宫,方便日后开朝理政。谷宥礼貌性来她眼前晃悠了一圈,问她的意思,闻霄抱着头没有搭理。
建不建的有什么意义呢?大臣们要上朝,各位遗老要安抚,老百姓要吃饭,趁着銮爱天宫还有个骨架子在,还不如废物利用重建了。闻霄本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人。
銮爱天宫重建完成前,大家都要住这样的破屋。
闻霄得了失魂症,每天被阚冰和池尧扎成个筛子。她想翻身卧一会,身上的银针都碍事。有一次闻雾照看她醒来,夜里视线不清,迷迷糊糊间看到个浑身毛刺的人站在月下,吓得自己也差点跟着丢了魂。
总而言之,这病来势汹汹,怎么也好不起来。
闻雾见闻霄不理自己,越发焦心,她本来也不是温吞的人,刚要起身发作,就见闻霄缓缓擡起手。动作缓慢极了,像是屋檐上半天才落下的水滴。
闻霄的手还在缓缓上升,闻雾已经摸不清头脑,“小霄?”
只见闻霄捏住头上的一根针,顺手拔了放桌上。
闻雾先是痴呆,转而炸毛起来,满地找针,“这是什么新毛病,你别把自己拔瘫了。”
“我没病,别扎了,让人不安生。”闻霄淡淡的道,整个人马上就要化成烟雾飘散了。
“这怎么行,池尧说你脑子坏了,扎扎说不定哪个脉络通了还能好起来。”
“我看他脑子才坏了。”
直到闻霄把身上的针拔干净,才舒心的躺下。
想到闻雾方才说的话,闻霄顺口道:“玉玺没找到,她便只能是个代王。”
“玉玺又能如何?她可以不管不顾,靠兵权上位。”
“谷宥在乎荣誉,玉玺并非凡物,她一定要找到才行。”
传说玉玺是神玉打造而成,是天地生出的第一块玉。人掌有这块神玉,是天地子民的象征。
闻雾摇了摇头,“兵权未旁落,总归优势在她。你要快些好起来,才能和她斗个清楚。”
“兵权?”闻霄眨了眨眼,恍然意识到,祝煜不在,乌珠的兵权完整收回到了谷宥手里,这场大战对她可谓是万事如意。
日头彻底沉了下去,月色如水浸到屋子里。闻霄崩溃地拉了拉衣襟,站在窗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稀奇的月亮上有阴影。
是天上的神宫吗?祝小花也会住在里面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闻霄宁愿相信他化作了月上仙。
今夜外头倒是热闹,一群孩子在街头举着花灯嬉戏。人们终于开始无惧黑夜走出家门,在谷宥的鼓励下,街头一点点被灯火点亮。
闻霄看着这一切,形容寡淡,闻雾见状干脆合上了窗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闻霄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闻雾不让她看,她便老老实实转身回到屋里坐下。许是因为昼夜难眠,踩了几根已落在地上的银针,脚都打滑。
“小祖宗唉!”闻雾惊呼一声,扶她坐下,“我若是给你说个消息,你会好些吗?”
闻霄嘴唇都干裂了,合在一起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闻雾哀叹一声,“兰大人传信,说是寒山挖出不得了的东西。”
那病秧子似的妹妹淡淡扫了自己一眼,闻雾立马道:“不是玉玺!是个人,准确来说,是个神。”
这事要追溯到月亮刚升起的时候,一个断了臂的兵和一个打了鸡血似的村民,二人搀扶着晃晃悠悠来到了牧州府。
彼时京畿垮台,各国混乱不堪,更别提牧州这样敏感的地方。这二人也是倒霉,在牧州府根本没人理他们,又因大地震颤,村民回家的路陷下去了。
总归无处可去,刚好一个残疾,一个贫困,二人便在牧州府跟前捡了个破碗开始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