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第九十二回
“好一篇伐燕檄文，我倒是小瞧她了。”燕栖迟合上手中卷轴，轻笑了下，眼底却是一片森寒阴翳。
真是没有想到，刚一出莫川冰原，便有如此惊喜在等着他。
黑衣影卫垂首立于一旁，低声道：“幕心还在我们手中，需不需要……”
“杀了吧，”燕栖迟漫不经心的打断他，“幕棠既然敢走这一步，是打定主意要以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命来殉主了。看在她对她尚算忠心的份上，给她妹妹一个痛快。”
“属下不明白……”
燕栖迟笑笑，“你以为幕棠真的投靠了温恕？她不过是在为她的旧主筹谋铺路罢了。”
这篇伐燕檄文，以苏念池的名义，力数他不忠不义，弑师篡位，囚禁宫主等等罪状，昭告天下，她将借力藏剑山庄，清剿叛徒燕栖迟。
他不信温恕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仍配合她昭告了整个武林，唯一的解释便是，幕棠已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全盘告诉了温恕。
自然不是因为信任他，不过是因为，他是苏念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罢了。
燕栖迟眼底的阴霾愈重。
其实，他当时是打算放她一条生路的。
她固然必须留在北冥玄宫，作为引温恕不得不来的诱饵。而后，再死于这场正派的围剿当中。再之后，尚存于世的北冥玄宫众人，必能同仇敌忾，同气连枝。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那个人是幕棠，他知道她于苏念池而言始终不同。若是这样彻头彻尾的利用再舍弃，倒不是怕她更恨他，已到如此地步，还能更坏到哪里去？在无关大局的问题上，他不过是不愿瞧见她再多伤一次心罢了。
所以他给了幕棠机会，为她安排了一场命丧大火的戏码，给她假死脱身，自此放过她和幕心，任她们自由离开。
没有想到，她竟然放弃了他难得的善意和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放弃了她唯一的妹妹，毅然决然的留在局中，将选择的机会留给苏念池。
她是他教出来的，他太清楚她的想法了。
她继续假扮苏念池，无非是，为了替她继续守着这个正统的身份。
他日相逢，若苏念池愿意继续当这个宫主，她便将一切完璧归赵。若苏念池意欲隐退，她无论是继续为她守着还是假死遁世，都不在话下了。
算来，幕棠其实是背叛了他的。可是因着她对苏念池保有的这份忠心，他倒也并不怪她。
反正这个局面亦不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也不是真就无力回天，只要他找到东周王陵宝藏。
“去告诉向晚，”燕栖迟开口，“我的耐性有限，没功夫再陪聂无羡耗时间，她若再无法让他乖乖带路，我便了结了他，自己按着卷书去找。”
属下领命而去，燕栖迟起身走回自己的营帐，苏念池却不在。
他心中一紧，对着空无一人的营帐冷声道：“人呢？”
立刻有影卫于暗处现身，“绿虞和夫人一道去了几里外的湖边，霜雪二剑亦在暗中跟了过去，一有异动会即时向堂主回禀。”
他心内一松，风霜雷雨雪，此五人，是这天下只为他所用且藏于暗处的五把利剑，实力不在玄宫十二杀之下，最要紧的，是他们对他的绝对服从和忠诚。
霜剑雪剑为女子，因此在小屋时，便是她二人贴身服侍苏念池。
此行寻找东周王陵宝藏，随行众多，为了隐藏苏念池的身份，他不能再给她安排贴身侍婢照顾她，以免引人注意，然则他自己亦不可能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除了用金针限制住她的胆大妄为外，便是安排了霜雪二剑依旧在暗中一刻不歇的守卫。
有她二人和绿虞同在，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既已松弛下来，便随口笑道：“大晚上的，倒还有闲情逸致去那么远，真不让人省心。”
影卫见他如此，便颔首悄无声息的退入暗处，再寻不到。
而燕栖迟环视营帐，并不大，却因为她不在，怎么都觉得空空荡荡。
他于是信步出来，辨认了方向，飞掠而去。
先惊动的是霜剑雪剑，二人听见破空而来的声音，正要出剑，却见是他，于是施礼过后退回了暗处。
跟着便是绿虞，她虽听得细微动静，却根本连头都未回。能兵不血刃便越过霜雪二剑的守卫，除了燕栖迟，还能有谁？
看了一眼前方的苏念池，她慢慢自湖水中站了起来，走向岸边随手拾起方才脱下的衣物，头也不回的向林中走去。
苏念池如今武功全无，自是无法如她们几人一般敏锐察觉到周遭变化，虽听得后方绿虞动作带出的水声，却也并不甚在意。
那声响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
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转头，却已晚了，她已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燕栖迟自身后拥住苏念池，微微蹙眉，“你如今身子弱成这样，如何能在这么冷的湖水里久待？我知你素来爱洁，既已出了莫川冰原，让人每日备热水供你沐浴便是……”
他的话没说完，只因他撞进苏念池回眸时眼底的那一抹慌乱窘迫。
他略微一怔，视线巡过，眸色便一点一点，缓缓的变深。
因着之前一直在莫川冰原未得好好净身，所以她和绿虞远避了众人来到这里，卸下所有伪装，投身在这湖水之中。
许久不见的娉婷丽颜，印着如水月色粼粼波光，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是他心底的念念不忘。
是他命中的在劫难逃。
亦是他终此一生的悸动渴求。
此刻，这张他爱恋如斯的容颜上面，不见了平日的冷漠与不屑，反倒是有几分少女情态的慌乱，如此生动，如此惑人心弦。
因着事发突然，她慌乱的拢紧身上的衣衫，却是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