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朔风策
黄河浮冰撞击堤岸的闷响穿透窗纸，回京述职的周鸣多推开军器监的檀木窗，看着院里的人从车上卸下种清漪让他带回来的磁甲模型。
米玲端着茶盏靠在门框，热气在她睫毛凝成白霜：”这玩意儿比实验室的恒温箱还娇气，湿度超过40%就会生锈。”
”所以我们需要辽东的煤。”她抓起绒布擦拭磁甲接缝，现代工业常识不自觉带出术语：”焦炭的含硫量必须控制在0.6%以下，否则淬火时......”
”否则就会像去年冬天那批报废品。”米玲从袖中掏出块焦黑磁石，上面还粘着开封府验尸房的封条，”三十七个工匠肺里全是硫化物结晶，你猜他们的遗孀现在织一匹绢要熬几个通宵？”
窗外传来驼铃叮当，西夏商队正在朱雀大街卸货。周鸣多突然拽过她的手按在磁甲纹路上：”摸着这些凹槽，像不像三星堆出土的那个青铜神树？”
米玲指尖微颤。穿越的这一段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触碰彼此在现代社会的印记。她仔细贯彻着凹槽，仿佛穿透时空，混着汴京初雪的清冷萦绕在鼻尖。
”我记得有一次种将军问我，我创出的磁石矩阵是不是道家的新阵法。”她突然笑出声，泪珠却砸在磁甲上，”我跟她说，这玩意儿比奇门遁甲狠多了，能隔着黄河震碎金人的五脏六腑。”
烛芯爆出灯花，周鸣多拿出个油纸包。开封菜市独一份的芝麻酥糖，包装手法分明是711便利店的风格——米玲每周四下班都会买的那款。
”城西王婆说这是她家祖传手艺。”他剥开糖纸，露出里面刻意压碎的棱角，”上个月她孙子高烧，你给的退烧药方救回条命。”
米玲咬住酥糖，熟悉的甜味混着陌生的泪水：”那药方是阿司匹林合成步骤，我改成了柳树皮煎剂。”她忽然抓住他擦拭磁甲的手，”我们是不是该再次考虑联金灭辽了？”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打得窗纸簌簌作响。周鸣多看了看米玲自制的滴水时钟，底座刻着中科院物理所的logo：”种师道将军今天在朝堂上要撞柱死谏，说这是饮鸩止渴。”
”他不懂地缘政治。”米玲的毛笔在《武经总要》空白处画着势力图，”就像我们当初不懂，为什么导师非要抢那个粒子对撞机项目。”
烛火将两个身影投在《契丹国志》上，现代战略思维与冷兵器时代的舆图重重交叠。米玲的笔尖停在燕云十六州：”童贯当年联金灭辽，至少换回六州之地。”
”然后有了靖康之耻。”周鸣多突然攥碎酥糖，芝麻从指缝簌簌而落，”但我们不是童贯——你记得2015年中美气候谈判的博弈模型吗？”
窗外传来更夫咳嗽声，”你是说把金国当成过渡性合作伙伴？”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时间轴，”现在他们只有五万骑兵，等吞并辽国铁林军就......”
瓦当上的积雪突然坠落，米玲的钢笔停在宣和四年：”所以要在完颜阿骨打病死前促成盟约。”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陨铁吊坠，”野利荣通过皇城司安插在他们那里的眼线，给大宋传话，西夏愿意用贺兰山磁矿换幽州。”
周鸣多突然抚上她颈间红痕，这是上次在一次试验磁石时留下的疤痕。“你说，要是在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我们俩会相识吗？”
”我不知道，”米玲的哽咽混进呼啸北风，”时光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她忽然拽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陨铁吊坠隔着衣料发烫：”这里跳动的还是2023年的心脏，可我已经快记不清星巴克的味道了。”
怎么拿出一个小木瓶，微笑着交给米玲。
米玲拧开瓶盖的瞬间，熟悉的气味冲淡了屋内的松烟墨香。“这是香水的味道？”
“我从一个西域的商客那里买到的，我觉得很像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的迪奥小姐的味道。”
米玲又闻了一下，“的确像！怎么这个时代就有了这种味道？”
“我想是西域人用各种香料调制的吧，那里盛产香料。”
米玲突然对着瓶口哼起《青花瓷》，跑调的声音惊飞檐下栖鸟：”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我去看过遇刺周杰伦的演唱会。”周鸣多突然接话，又苦笑着摇头，”要是还能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他摸出个锦囊，倒出十二颗褪色的彩虹糖：”药铺学徒说是波斯神药，我尝着像过期的食品添加剂。”
他们突然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就滚落了泪。米玲的簪子勾住周鸣多的束发带，青丝散落时带翻了磁甲模型。三百片精铁鳞甲叮叮当当铺满地面，像撒了一地时空的碎片。
”如果这是场游戏，”她望着窗外泛白的天光，”现在该到存档点了。”
周鸣多捡起两片磁甲拼成心形：”存档之后呢？继续主线任务联金灭辽，还是解锁感情支线？”
“你说呢！”米玲娇羞地看了他一眼。
“米玲！”
“嗯？”
“你好美！”
“抱抱我！”
晨光穿透云层时，枢密院的加急文书到了。米玲用拆快递的手法撕开火漆，忽然愣住：”金国使团七日后抵京，点名要见磁甲发明者。”她蘸着朱砂在文书背面速写，”完颜宗翰的副使叫完颜希尹，女真文字创始人——看来是来偷师的。”
”那就给他们看想看的。”周鸣多突然揽过她肩头，”现在我们需要给女真人展示一个精美的模型，把核心算法藏在......”
米玲的毛笔尖突然戳破宣纸：”我们更要尽快结束乱世。”她在地图上的黄龙府画了个圈，”联金灭辽不是最优解，却是唯一能在我们消失前完成的方案。”
暮色染红窗棂时，他们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策略。米玲用极细的毛笔在磁甲内侧画出分子式，周鸣多则标注兵力部署。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他忽然握住她的柔夷：”如果回不去......”
”就在史书里相爱。”米玲将彩虹糖塞进他口中，”至少《宋史》会记载，宣和四年的雪特别大，军器监的灯火彻夜未熄。两个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