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
赐死
汗水混着鲜血划过皲裂的嘴角,酸涩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褚亦燃垂头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麻木地听着太监宣读圣旨——
“国师褚亦燃,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行事专擅,欺上瞒下,身沐皇恩,却不思报国,反行悖逆之事……今当以国法严惩,革职抄家,赐鸩刑毙,以正朝纲,以平民愤,方解天下之忧患。”
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回荡,褚亦燃费力擡头,在模糊的视线里遥遥望向高座上的新帝。那人身着明黄缎绣龙袍,冕旒蔽目间尽是高不可攀的威严,而他怀里还搂着数日前新册封的皇后——丞相之女沈箬清,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啊。
谁能想到那人不久前还握着他的手说:“文熙,待大局定后,朕与你共治天下。”
真是讽刺至极,褚亦燃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等太监宣读完圣旨后,大殿上的群臣窃窃私语起来——
“只是赐鸩酒,真是便宜他了,这等奸佞之臣合该千刀万剐枭首示众才对!”
“是啊,漠北之战若非他从中作梗,我军三万将士又怎会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只可惜褚氏一族世代忠良,偏生出这么个祸害!”
……
太监端着毒酒走到褚亦燃身边,看着这个昔日搅弄风云的权臣,如今却身着囚服、狼狈不堪地蜷缩着,他斜眼轻哼一声:“罪臣褚亦燃,还不快领旨受死。”
未等褚亦燃有所动作,高座上的新帝忽然擡手:“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瞬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望向新帝。
“臣原以为……臣会像臣父一样曝尸荒野,或是像臣母挂梁而悬,亦或是像臣的宗族兄弟就戮于市曹……”褚亦燃的声音干涩嘶哑,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人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做的一切,语气却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笑一样,“不成想陛下如此开恩,竟让臣受罚于金銮殿,赐臣鸩酒,留臣全尸,臣自然不胜感激……”
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其中的讥笑与嘲讽,一时间又纷纷议论起来,可高座上的新帝却依旧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看着面前的毒酒,褚亦燃轻嗤一声,他不顾浑身的伤痛,挺直脊背望向那人:“苏景,若有来世,惟愿你我……永不再见。”
话音刚落,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细长的银素簪,蓦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面前的小太监一脸,褚亦燃在他惊恐的表情中向后倒去。
周围尖叫声四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褚亦燃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
“燃哥别睡了!你的戏份要开拍了!”
褚亦燃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灯光让他下意识擡手遮挡。
一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在轻晃他的身体,还没等褚亦燃反应过来,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蓦地涌入他的脑海——
现在是一千年后的世界,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褚亦燃,从小家境贫寒但长相不错,靠着偶然的机会考进了表演学院并顺利进入娱乐圈,正在从十八线小糊咖努力向上奋斗,最近在演一部小成本网剧的男三。
这千年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在褚亦燃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样掠过,各种信息霸道地蜂拥而入之后,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
他重生了。
“你们在这墨迹什么呢?”副导演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把将褚亦燃扯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开拍呢,叫了多少遍了还不过来?”
“对不起张导,我们真不是故意的,燃哥实在是最近大夜熬多了没休息好……”刚刚那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一个劲地道歉,褚亦燃的脑海中自动匹配了她的身份——这个小姑娘叫孙笑笑,是他的助理。
褚亦燃一脸茫然地被拽到了镜头前,此时的布景是在一个豪华酒店的包间里,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西餐,中间还放着一个草莓爱心蛋糕,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了现在的时间:2025年6月6日16:30。
现在正在上演一出三男争夺一女的狗血场面,女主挥舞着长指甲边往自己的高鼻梁上扑粉边抱怨道:“今天这场戏还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呢……”
旁边的男主低声安慰道:“没关系啦,反正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是说你是晚上八点半出生的吗?多巧啊!正好把这场戏一起拍了也该收工了,咱们今天早点回去,一起庆祝庆祝小寿星的诞辰……”
“褚亦燃你愣着干什么呢?该你念台词了!”导演暴躁的声音隔着对讲机传过来,“你要是演不了就趁早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褚亦燃直勾勾地盯着高鼻梁,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最近不要坐黑色的轿车,会出事。”
高鼻梁动作一顿,擡头望向了他。
——
“燃哥你到底怎么了?”孙笑笑欲哭无泪,“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机会!这下好了,被导演强制停拍,彻底没工作了。”
孙笑笑才刚刚大学毕业半年,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份工作,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现在放弃幻想,短短半年她就见识到了娱乐圈的功利与残酷,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更多的是没资源没背景的小人物在挣扎。
但是褚亦燃不一样,虽然出道五年也依旧是个十八线小糊咖,可孙笑笑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与努力,她也一直想帮他争取更多的曝光机会……
一想到这里孙笑笑就有些气馁,她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褚亦燃:“横店的房子已经退了,回姜城的高铁票也都买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回公司了我再去问问凯利姐还有没有没别的活——”
褚亦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来行李箱,看着他这副模样,孙笑笑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道:“你说你好端端的给人家算命干什么?你能算的准吗?!”
在这个一无所有的破剧组,也就女主林挽星这个新晋小花能拎出来站站台了,结果褚亦燃上去就说人家会出事,这不是纯纯拉仇恨吗。
“这是自然,”听到有人质疑他的算命天赋,褚亦燃扬了扬头,“在下不才,三岁诵诗书,五岁通阴阳,十岁便驰马试剑,提刀上战场,看一看八字面相这种小事还是很容易的。”
孙笑笑眉头一皱,上前垫脚伸手,一把摸上他的额头:“燃哥,你别是累糊涂了吧?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小时候在老家三岁下地,五岁掰苞米,十岁就帮你二舅妈带孩子了吗?”
褚亦燃:“……”
——
褚亦燃和孙笑笑回到姜城后就分开了,他凭借脑海里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家,推开房门打开客厅的灯,天花板嵌着无框射灯,冷白光晕将室内的现代装修照的一览无余,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
看着眼前这些新奇的事物,褚亦燃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觉得人事全非沧海桑田。
这算是……老天爷在怜悯他吗?是给了他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还是一场庄周梦蝶?
褚亦燃感觉身体和思绪都无比沉重,他去浴室放水洗了个澡,静静地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