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纠缠
褚亦燃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还握着那把西厨刀，指尖冰凉，抖得不成样子。苏景腹部的伤口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迅速浸湿了他的黑色，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哐当”一声，褚亦燃猛地松开了手，刀具掉落在地。几乎同时，苏景眉头紧皱，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晃便跌坐在地。
“你、你没事吧？”褚亦燃声音发颤，慌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你……你撑住！我、我叫救护车！”
“你……你不是想杀了我吗？”苏景喘了口气，声音低哑，“可以继续啊。”
褚亦燃猛地擡头，撞进苏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本以为苏景会像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地骂他“有病”或是冷冰冰地提醒他“杀人犯法”，没想到苏景直接让他拿刀捅自己。
“你疯了！”褚亦燃咬牙，“你想死我还不想坐牢呢！”
说着他就找到了手机，可因为太过手抖，手机“啪”的掉到了地上，他连忙跪倒地上去捡，却不小心把手机推的更远。
苏景吃力地伸手按住他的胳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看向慌乱无措的褚亦燃，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阿燃……过来。”
褚亦燃像是没听清，或者说无法理解，仍然执著地想要够到手机。
苏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聚集起最后一点力气，重复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温柔的蛊惑：“阿燃，过来。”
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褚亦燃皱眉看向了他。
苏景看着他这副样子，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牵动了伤口，让他蹙了下眉：“你别怕……”他喘息着，每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却清晰无比，“就算……就算你真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坐牢的……”
这句话太过疯狂，太过悖逆常理，反而像一盆冰水，浇得褚亦燃一个激灵。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彻底疯魔了的人，喃喃吐出两个字：“疯子……”
苏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上一用力，又把褚亦燃往身边拽了拽，牵扯着伤口也更痛了：“你想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不会离开你的，阿燃。”
他叫“阿燃”时，尾音总带着深长的叹息，莫名让褚亦燃想到上一世的苏景。
褚亦燃甩开杂念，反手按住他：“别废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苏景摇了摇头，“这伤口…医院会怀疑的，要是报警就麻烦了……”他气息越来越弱，“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杀我的话…去拿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个叫陈靳的…他是私人医生……”
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耗尽，苏景身体猛地一软，头无力地垂落，重重地栽进了褚亦燃沾满鲜血的怀里。
苏景的头靠在他的肩颈处，呼吸变得微弱而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
苏景的伤口缝了七针，私人医生给苏景换完衣服上完药之后就走了，不过走之前看褚亦燃的表情有些奇怪。
褚亦燃仔仔细细地清理了现场每一处可疑的痕迹，包括那把沾血的西厨刀，也被他彻底清洗消毒后放回了原处。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客厅中央，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床上因麻药和失血而昏睡的苏景，脸色苍白，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
褚亦燃深吸一口气，决绝地转身，握住了大门的把手。
然而，门刚被拉开一条缝，外面就传来了说笑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褚亦燃猝不及防，与门外正准备进来的一大家子人撞了个正着——
门外，提着大包小袋食材的苏廷和吴静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他们身后，西西抱着玩具熊静静地站着，一旁的林林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明显慌乱的褚亦燃。
“哎呀！小褚？你在家啊？正好正好！”吴静云热情地上前，一把拉住褚亦燃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屋里带，“阿姨今天买了好多菜，快进来，晚上就在家吃饭！你看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看着清瘦了不少。”
褚亦燃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又怕力道太大伤着长辈，更怕被他们看出屋内的异样和苏景的伤。他心跳如鼓，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借口，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一个虚弱却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从卧室方向传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苏景不知何时醒了，正一手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却强撑着站直身体，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苏廷皱了皱眉，关切地问：“小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苏景轻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没，就是最近公司那边项目多，有点累，没睡好。”他目光扫过被母亲拉住的褚亦燃，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对父母温和地说，“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
吴静云这才松开褚亦燃，招呼着大家进屋。西西率先冲过去，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向苏景，张开小手：“小景爸爸抱！”
苏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隐忍，腹部的伤口显然经不起这样的冲撞，但他还是弯下腰，极其小心地将西西抱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西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苍白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苏景忍着痛，小声地、近乎哀怨地嘀咕了一句：“你们怎么还没开学……”
西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没听清：“小景爸爸你说什么？”
苏景立刻堆起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柔笑脸，蹭蹭她的鼻尖：“没什么，爸爸说西西真可爱。”
另一边，林林没有像妹妹那样凑热闹，反而走到了站在一旁、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的褚亦燃身边。他仰着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褚亦燃复杂难辨的表情。
忽然，林林小声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
褚亦燃愣了一下，低下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早熟的孩子：“你不喜欢你的小景爸爸吗？”他以为孩子是在说苏景。
林林却摇了摇头，眼神认真而肯定，说出了一句让褚亦燃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他不是小景爸爸。”
“我的小景爸爸，被外星人抓走了。”
褚亦燃怔住了，只当是小孩子奇怪的想象力和闹脾气说的气话。他勉强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林林柔软的头发，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林林说完以后就跑开了，苏廷热情地拉着褚亦燃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小褚啊，别客气，坐，快坐。”他转身想去泡茶，却在开放式的厨房和客厅之间略显局促地转了个圈，找了半天才找到茶叶罐的位置，显然对这间房子的布局并不十分熟悉。
“你看我，来得少，连东西放哪儿都找不着了。”苏廷一边沏茶，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
他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褚亦燃面前，语气温和地解释：“西西和林林马上要开学了，这两个孩子念叨小景好久了，非要过来看看，我们才带着他们过来打扰。小褚你别见怪啊。”
褚亦燃连忙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心思却还因为刚才的惊魂未定和苏景的伤势而悬着，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