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小门小官家出来的女儿
最后,他更是使出了那最伤人也最有效的杀手锏,用极其轻蔑与不屑的语气,狠狠地、精准地戳向了王清欢心中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甚至随着年月流逝而日益溃烂流脓的陈旧伤疤:
“哼!到底是小门小官家里出来的女儿,眼界狭窄如鼠,心胸更是狭隘如针孔!根本上不得台面!枉费本公这么多年对你的抬举和包容,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是改不掉!”
“小官家的女儿”!
这五个字,如同五把被烧得通红、又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精准无比地、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道,狠狠地捅进了王清欢的心脏最深处!她浑身猛地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血色也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连带着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微微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这是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是她最不愿意、也最害怕被人提及、尤其是被宋桓提及的出身隐痛!是深埋在她华丽外表下,最自卑、最敏感、最疼痛的逆鳞!她与宋桓确实是青梅竹马,有着年少时那些单纯而美好的情分,若非她的家世门第远远够不上国公府那高不可攀的门槛,当初宋桓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之位,又怎会轮到那个出身江氏、无论家世才情容貌都处处压她一头的江青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屈居妾室,熬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费尽心机,用尽了手段,甚至……才终于等到江青月死了,她才得以扶正,穿上了那身象征正室地位的诰命服制。可这“继室”的身份,这不够显赫、甚至常被人暗中耻笑的娘家,始终是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是她在这高门大户、权贵如云的圈子里,始终缺乏底气、无法真正昂首挺胸的根源!
宋桓不是不知道!他明明知道这是她最敏感、最疼痛、最不能触碰的伤疤!他们相伴这么多年,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他明明知道她为了摆脱这出身带来的阴影,为了能配得上“宋国公夫人”这个名号,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吞咽了多少委屈!可他现在,竟然当着宋琼琚——那个她费尽心机才斗倒的女人的女儿的面,当着玲珑这个靠着爬床上位、她根本瞧不上的贱婢的面,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残忍地将它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她情何以堪?!让她的面子、她的尊严、她这么多年苦苦维持的体面,往哪里放?!简直是将她的脸皮剥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屈辱感和尖锐得如同刀绞般的心痛,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窒息昏厥。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不顾一切地尖叫,想要扑上去抓住宋桓的衣袖,质问他为何要如此狠心地对待她这个与他有着多年情分的结发妻子!
然而,就在那情绪即将彻底失控、如同洪水决堤的边缘,她残存的、最后的一丝理智,如同悬崖边最后一根细若游丝的藤蔓,死死地拉住了她,阻止了她那自取灭亡的冲动。她看到了宋桓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与决绝,看到了他怀中玲珑那看似害怕地埋着脸、实则从缝隙中透出的、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挑衅眼神,也看到了旁边一直静立不语、仿佛在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神色莫辨的宋琼琚。
是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江青月人是死了,可她的女儿宋琼琚还在,而且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羽翼渐丰。而玲珑这个贱人,正得宠,风头正劲,几乎要骑到她的头上。她自己呢?人老珠黄,颜色渐衰,唯一的倚仗——女儿瑶儿虽即将嫁入东宫,但那毕竟只是侧妃,并非正位,而且婚事未成,最终能否顺利还未可知,变数犹在。若是此时再因一时之气,彻底惹恼了宋桓,失了这最后一点或许本就淡薄的夫妻情分和国公夫人的体面与权柄,那她和她的瑶儿,将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里,还能有什么立足之地?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忍!
必须忍!
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清欢死死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那力道之大,几乎立刻就在柔软的唇瓣上留下了清晰的、泛白的齿痕,再用力一分,恐怕就要咬出血来。她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焚毁一切的怒火、那蚀骨钻心的屈辱和那深沉如海的怨恨,强行地、一点点地、艰难地压回了心底那最黑暗、最不见天日的角落。她深深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冰冷刺肺,带着绝望的味道。然后,她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在脸上挤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十倍、僵硬无比、嘴角抽搐的扭曲微笑。她甚至微微低下了那颗从未在玲珑这等贱人面前低过的头,避开了宋桓那冰冷如刀、充满审视与不耐的目光,用一种刻意放柔、却依旧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与沙哑的声音,如同吞咽着碎玻璃般,低声下气地说道:
“老爷……教训的是。是……是妾身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思虑不周,言语失当……惊扰了老爷,也……也唐突了玲姨娘……还请老爷……宽宏大量,恕妾身……一时糊涂之罪。”
这番话,她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砂石,磨得她喉管生疼,心口滴血。她垂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那精心修剪的指甲早已深深地、狠狠地掐入了柔嫩的掌心皮肉之中,带来一阵阵尖锐而清晰的刺痛感,才勉强支撑住了她此刻这摇摇欲坠的、卑微到尘埃里的顺从姿态,没有当场崩溃倒下。那掌心处,定然已是月牙般的血痕遍布,然而,比起心上的伤,这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宋桓见她这副逆来顺受、强忍委屈的模样,心头那点因她失态而起的不快才算稍稍平复,但目光中的冷淡并未减少半分。他不再看她,转而轻轻拍着玲珑的背,温声安抚道:“好了,莫怕,有老爷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语气与方才呵斥王清欢时判若两人。
玲珑在他怀中怯怯地点头,泪眼婆娑地望了他一眼,那依赖的眼神更是让宋桓觉得自己英雄护美,心中对玲珑的怜爱和对王清欢的厌弃又深了一层。他全然忘了,怀中这“柔弱不能自理”的美人,片刻前还曾伶牙俐齿地挑动风云。
王清欢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裙摆上那片被茶水洇湿的深色痕迹,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必须忍耐。她知道,今日这一局,她已一败涂地,不仅没能压下宋琼琚的气焰,反而让自己在老爷心中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更加摇摇欲坠。而这一切,都拜那个贱人所赐!此仇不报,她王清欢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