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沉疴难愈
第74章沉疴难愈
“冯嘉玉,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孙任身体很疲惫,但脑子依然清醒,酒店的枕头很高,睡得他并不舒服。
床头的阅读灯开着,他侧过身去看冯嘉玉,感受到他的视线,冯嘉玉也看向他,眼神清明毫无困意,“你说谈恋爱的事?”
孙任点点头,嗯了一声。
冯嘉玉回答道:“当然记得。”
约定既然是互相承诺过的,当然要好好遵守,孙任半睁着眼睛,半开玩笑说道:“等高考结束了,我们再正式谈恋爱如何?”
冯嘉玉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孙任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开诚布公地谈恋爱,告诉陈澄和李鑫他们。”
看着冯嘉玉的眉头轻微皱起,孙任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纹路。
“他们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李鑫可能会被吓到,但应该能接受。陈澄的话,他就更是个有包容心的人,我其实觉得他多半猜到咱俩的事了。”
“他知道。”冯嘉玉淡淡说道,“你过生日那次,他应该就看出来了。”
孙任一怔,手指抚摸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很快他便接受了,“也对,他本来就挺会察言观色的,肯定也猜到了。你看,他也没有表现得多排斥,对吧?”
冯嘉玉没有回答他。
孙任阖上了眼,语气带了些困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光是他们,我还很想把你介绍给我爸妈。”
他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冯嘉玉复杂的神情。
“我妈这人很前卫,年纪虽然上去了,但心态就跟小孩儿似的,应该问题不大。”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我敢说,我妈肯定特别喜欢你!说不定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呢,哈哈。”
他五指钻进冯嘉玉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至于我爸那人吧,比较死板,还特别传统!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接受的。不过没关系,让我妈去他耳边多吹吹风,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呢?”
他睁开眼瞟了眼冯嘉玉,发现他神色不虞,连忙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接不接受无所谓,大不了我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要是他知道孙家从此就断子绝孙了,说不定要气得晕过去!哎唷,挣那么多钱都没有后人继承了,那么努力挣钱有什么用?早知道这样,他们俩当年就该努把力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帮他把那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给花光。”
冯嘉玉朝他的方向侧过身子,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孙任一个回应,他不想让孙任的期望落空。
“你不喜欢小孩吗?”他避重就轻问道。
孙任紧紧抱了抱怀里的被子,虚着眼看向他:“不喜欢。”
冯嘉玉轻声嗯了一声,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也不喜欢。”
孙任困意涌了上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半眯着眼说道:“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怎么生?”
突然身边的人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似乎都听不见了,孙任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冯嘉玉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
“难道可以?”孙任被他的眼神给盯得内心打起鼓,反问道。
冯嘉玉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孙任以为他也困了,正准备跟他说声晚安,冯嘉玉却突然开了口。
“孙任,你去过我家,你知道我们家很穷。但其实在我出生前,他们还算富裕,不然我的姐姐不会被培养得那么优秀。”
尽管他说得没头没尾,但孙任还是不自觉地把身体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是吗?”
“在姐姐去世后,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再生一个女儿。但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状况早就没有办法支撑他们再生育了,所以……”
孙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遂问道:“可是他们还是生下你了不是吗?”
冯嘉玉目光呆滞了一瞬,目光带着些复杂的情绪看向他,过了好久才说出:“我不是从我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孙任被他的话惊得困意都散了一大半,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你不是从你妈肚子里生出来的……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他紧皱眉头,脑海里浮现起他母亲的样貌,疑惑道:“可是你跟阿姨长得很像。”
冯嘉玉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告诉孙任:“基因和血缘上是,但实际生我的是其他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孙任被他的话吓得一愣,半天没给出个反应,冯嘉玉却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嘴里说出的话愈发残忍与血腥:“他们为了让死去的姐姐重生,从我的母亲的身体里取卵,导致她感染摘了卵巢。而那个怀胎十月生下我的女人,因为难产大出血也差点没了命。”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听上去却那么血淋淋,孙任心脏揪着发疼,不敢相信这么恐怖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的身上,“怎……怎么会这样?”
“本身就是违法的勾当,生下我的女人,大出血意外摘掉了子宫,我成了她最后孕育的一个孩子,可惜我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她想留下我,抚养我,听说当时打了很久的官司。一通折腾下来,我家里也倾家荡产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声,和平日里温和的笑容不同,他这次笑得十分残忍。
“你不觉得可笑吗?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祸事因我而起,可我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仅仅是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就背负了巨大的罪孽,却没有人能问我一句:你想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打骂我,我身上所有不像姐姐的地方,都会被怪作是因为我孕育在一个外人的肚子里,我的基因掺杂了不纯粹的东西。”冯嘉玉语气一顿,像是突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茫,“骂得多了,我好像也就信了……”
“我的出生来路不明,是那个强扭出来的瓜,是违反自然天性的产物。当我在发现自己只能对同性产生性欲时,我真的毫不怀疑,这就上天给我、给我们家的惩罚,违法自然的产物,注定成为怪胎。”
“孙任,你刚刚问我两个男人能不能生,社会上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道貌岸然的社会名流、甚至是法律的制定者……”
冯嘉玉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梦呓:“这样的悲剧对你们来说是故事,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产物、我的母亲,以及生我的女人来说,是每天一睁开眼就需要面对的人生。我不希望再让任何人承受了。新生的生命,应该是在祝福与快乐中诞生的,不应该是在牺牲其他人的幸福之上。”
也许是从未对外人述说这一切,掩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与挣扎,冯嘉玉难得有些情绪激动,他看向孙任,看见他心痛的神情,心里又泛起了懊悔。
“对不起,说这些事我不想让你难受,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