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以身为祭
第52章以身为祭
深坑边缘的琉璃地面滚烫灼人，慕慕却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钉在坑底那一点微弱摇曳的银灰色火星上。
那是白辞。
不是那个会皱眉分析、会压抑痛楚、会用破碎语言警告他的白辞。只是他存在过的最核心、最纯净的证明，像狂风暴雨后，灯塔彻底坍塌，遗落在焦黑礁石上的一粒倔强灯芯。
“白…辞…”慕慕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臂处空荡荡的剧痛。那痛不再是灼烧或冰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提醒着他失去的不仅是手臂，更是某种与白辞紧密相连的“可能”。
陆小川拖着一条扭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挪过来，看着坑底那点微光，又看看慕慕惨白的脸和空荡的左肩，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颓然垂下了头，狠狠一拳砸在滚烫的琉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唐果靠着半毁的机械臂支撑着身体，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扫描光束落在那点银火上，只有一片代表“微弱生命体征/未知能量残留”的、不断闪烁濒危红色的乱码。
希望？太渺茫了。那点火星，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坑底盘旋的、带着灰烬的风吹散。
可慕慕的眼睛死死盯着它。他看到了风暴中白辞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被深蓝污染淹没前，挣扎着爆发出冰冷银焰的决绝。他看到了白辞死死抓住他手腕，将污染引向自身的姿态。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保护他。
“不值得…”慕慕喃喃自语，破碎的嗓音里浸满了血腥味和巨大的悲恸。白辞觉得为他付出一切不值得，可对他慕慕而言，眼睁睁看着那点代表白辞的火种熄灭，才是真正的不值得！是比手臂碎裂、身体被污染更无法忍受的酷刑！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全部的心神，疯狂而绝望。它汲取着断臂的剧痛、胸腔里翻涌的悔恨、以及对那点微弱银火即将消逝的无边恐惧，迅速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容器需要纯净的钥匙能量？
他还有。他这条手臂，虽然被污染，虽然断裂，但那构成“钥匙”的核心——那曾经流淌着温润金光、能与白辞产生链接的本质——或许…还在那焦黑的断口之下，在那被污染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残存结构里！
荆棘王座是陷阱，银色十字架是绞索。但这一次，他不要做猎物。他要做主动踏入陷阱的祭品，用自己的残躯，为白辞点燃最后一丝重燃的可能！
“慕慕！你想干什么？！”陆小川惊恐地看到慕慕脸上那种近乎疯狂的平静，看到他仅存的右手猛地按在了左肩那焦黑狰狞的断口上！
“钥匙…还有一点…”慕慕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他不再看陆小川和唐果，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锁定坑底那点微弱的银火。“它需要…纯净的…核心…引燃…”
“你疯了！那容器就是骗局！它会把你最后一点渣滓都吸干的！”陆小川嘶吼着扑上来想抓住他。
但慕慕的动作更快！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又像扑火的飞蛾，朝着深坑底部那点微弱的银火星光，义无反顾地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包裹全身。视野里只有那一点越来越近的银灰光芒。
“白辞…等我…”
在身体即将撞击坑底琉璃地面的瞬间，慕慕仅存的右手，狠狠插进了左肩那焦黑、麻木的断口深处！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虚无感。他咬碎了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溢出，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催动着！
嗡——！
断口深处，那早已黯淡、被幽蓝污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核心处，竟然真的被他榨取、逼迫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点！那是“钥匙”最本源、最核心的碎片，是他生命与这异变手臂最后的联系，是他存在的根基！
这丝金光出现的刹那，坑底那点微弱的银灰色火星，如同感受到了同源血脉最深切的呼唤，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
就是现在！
慕慕的身体重重砸在琉璃地面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丝被他强行逼出的金色光点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只插入断口的右手，连同那丝微弱却纯净的金光，狠狠按向那点跳动的银火星种！
**以我残躯，燃你星火！**
“不——！”深坑边缘，陆小川的哭喊撕心裂肺。唐果的电子眼瞬间熄灭，仿佛不忍再看。
慕慕的手，带着他生命最后的光辉，触碰到了那点银灰火星。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纯净的金色光点，温柔地、毫无保留地融入了那点微弱的银灰之中。
刹那间！
那点银灰色的火星，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燃料，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星点，而是一团拳头大小、纯净炽烈、温暖得如同初生朝阳的银白火焰！它悬浮在慕慕焦黑残破的身体上方，熊熊燃烧，光芒照亮了整个死寂的深坑，甚至驱散了废墟上空弥漫的灰霾！
光芒之中，似乎有白辞模糊的轮廓一闪而逝，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带着无尽的悲伤和一丝…终于得到的安宁？
“成了…吗？”陆小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唐果的电子眼重新亮起，扫描光束落在那团纯净燃烧的银白火焰上，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能量…稳定…纯净…生命特征…重构中…”
希望，从未如此明亮！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光最盛的时刻——
慕慕的身体，在那团炽烈银白火焰的下方，开始无声地崩解。
如同被高温瞬间气化的冰雕。从触碰火焰的右手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寸寸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点点金芒的尘埃。那崩解迅速蔓延，掠过他残破的胸膛，掠过他沾满血污的脸颊，最后是他空荡的左肩断口…整个过程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彻底的、归于虚无的轻盈。
他最后的目光，依旧眷恋地停留在上方那团纯净燃烧的、象征着白辞可能归来的银白火焰上。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的笑意。
再没有剧痛，没有污染，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温暖的光明包裹着他，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意识彻底消散。
他用自己的存在，换取了那团火焰的燃烧。
“慕慕——！！！”
陆小川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废墟。他瘫倒在坑边，指甲深深抠进滚烫的琉璃里，留下带血的痕迹。唐果的机械臂无力地垂下，电子眼中模拟泪液的冷却液无声滑落，滴在灼热的琉璃上，瞬间蒸腾起一丝白烟。
深坑底部，那团纯净的银白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光芒温暖而稳定，充满了勃勃生机。它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初生的、纯净的太阳，照亮了焦黑的深坑，也照亮了慕慕消失的地方，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带着金芒的尘埃，在火焰的光芒中缓缓飘散。
火焰燃烧着，静静地燃烧着。
它如此明亮，如此纯净，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可它下方，那个用生命点燃它、呼唤它、将最后一切献祭给它的少年，却已彻底化为了尘埃，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废墟的风依旧呜咽，卷着灰烬和那点带着金芒的尘埃，掠过那团永恒燃烧、象征着白辞可能归来的银白火焰。
光芒照亮了绝望，也照亮了永恒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