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终章永恒的痛苦
第54章终章永恒的痛苦
深坑的悲啸与嚎哭,最终被废墟亘古的呜咽风声所取代。
陆小川的嗓子哭哑了,只剩下无声的抽噎,最后连抽噎都消失在疲惫和巨大的空洞里。他呆呆地望着坑底那个跪在琉璃碎片中的银白色身影,像一尊被痛苦冻结的雕像。唐果耗尽最后的能量,彻底宕机,如同一堆真正的废铁,依靠在残骸旁,破损的电子眼彻底熄灭。
白辞维持着那个跪姿,很久很久。
时间失去了刻度。直到废墟边缘的天空,灰霾被风吹开一丝缝隙,露出一线惨淡的、毫无温度的夕阳余晖,冰冷的橘红色涂抹在焦黑的琉璃和银白色的身影上。
那余晖,像极了慕慕水晶臂碎裂时最后迸发的金光。
白辞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覆盖着银辉的眼睫擡起,露出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星河宇宙依旧璀璨,却只剩下无垠的冰冷和一片荒芜的死寂。狂暴的绝望风暴已经平息,沉入意识的最深处,化作一片永冻的寒冰。
他缓缓地、僵硬地站起身。能量构成的身体没有一丝尘埃,完美得不似凡物。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无一物的琉璃地面——慕慕消失的地方——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沉重的、足以压垮星辰的虚无。
他转过身,不再看坑边那两具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陆小川呆滞,唐果死寂)。无形的能量托起他的身体,他悬浮着,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地飘离了深坑,飘离了这片埋葬了他一切希望的焦土废墟。
他没有回头。
**后来…**
废墟深处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湮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终究会平息。世界依旧在伤痕累累中艰难运转。
学校依然矗立,只是校长办公室的假发下,0913的烙印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谜。新的管理者填补了空缺,秩序在表面恢复。学生们谈论着那场灾难,谈论着失踪的白辞老师、重伤的陆小川学长和唐果学姐,以及…那个据说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连遗体都没找到的慕慕。
谈论声带着唏嘘,带着后怕,也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时间,总能冲淡一切惊心动魄,只留下模糊的传说。
陆小川没有毕业。他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再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在靠近废墟边缘的地方,用捡来的金属和石头,笨拙地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纪念馆。里面没有遗物,只有他用烧焦的木头刻的几个模糊的名字:慕慕、白辞(他固执地刻上,即使知道可能不在了)、唐果(虽然她只是重伤休眠)。他每天去那里坐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废墟深处,眼神空洞。
唐果在技术部耗费巨大资源后被“唤醒”了。她的机械脊椎被修复了大半,但那条彻底损毁的机械臂无法复原,被替换成一根简单的支撑杆。她的电子眼重新亮起,但扫描到关于废墟、关于深坑、关于“慕慕”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时,都会出现剧烈的乱码和短暂的过载。她不再参与任何外勤任务,只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最深处,对着冰冷的仪器,一遍遍分析着那些早已失效的、关于荆棘藤蔓和幽蓝污染的数据,仿佛只有这些冰冷的数字,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个深坑底部的画面。
而白辞…
他像一道无声的、流动的银色影子,出现在世界各个被遗忘的角落。
他出现在最炙热的沙漠腹地,悬浮在能将钢铁融化的沙丘之上,银辉流淌的手掌抚过滚烫的沙粒,强大的感知力穿透地层,扫描着每一个原子,寻找着那可能残留的、带着金芒的尘埃波动。风沙呼啸,吹不动他分毫,只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留下细碎的沙粒,旋即又被能量蒸发。烈日下,他的身影孤独得像一颗坠落在沙海的星辰。
他潜入最深的海沟,承受着足以压碎潜艇的万钧水压。幽暗的海底,只有他周身散发出的柔和银辉照亮方寸之地。他悬浮在古老的海底火山口旁,感知着地壳深处涌动的能量流,试图从中捕捉一丝属于“钥匙”本源的、异常的频率。巨大的、形态诡异的深海生物被光芒吸引,在他周围游弋,又畏惧地避开那冰冷而强大的存在。他无视它们,银灰色的眼眸只专注地凝视着虚无的黑暗,仿佛能穿透亿万年的沉积岩。
他登上终年被冰雪覆盖的世界之巅,凛冽的罡风卷着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切割着空间。他站在亘古不化的冰川之上,银辉与冰雪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他的感知力融入冰冷的空气,融入脚下厚重的冰盖,试图在冰层深处、在稀薄的空气分子中,找到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属于慕慕的最后一丝生命印记。只有永恒的寂静回应他。
城市喧嚣的霓虹灯下,他也会悄然出现。像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幻影,站在摩天大楼的顶端,俯瞰着脚下如同蝼蚁般奔忙的人群,车水马龙汇成光的河流。他那双看透物质本质的银灰色眼眸,扫视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能量节点,每一丝异常的波动。他“听”到了无数声音:情侣的私语、商贩的吆喝、孩童的欢笑、机器的轰鸣…但唯独,没有那个带着点倔强、偶尔又有点莽撞的少年声音。繁华的噪音在他耳中,只是更加衬托出内心那片死寂的荒原。
他踏足过古老的遗迹,寻找可能存在的、与“钥匙”或“锁”相关的失落知识;他穿越过辐射废土,忍受着足以杀死常人的污染,只因为那里曾有剧烈的能量湮灭记录;他甚至短暂地回到过学校外围,远远地感知着,确认那深坑依旧死寂,慕慕的气息早已消散无踪。
每一次搜寻,都耗费着他难以想象的能量和心神。每一次无果,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在他那由纯粹能量构成、本应感受不到痛楚的灵魂上,刻下更深、更无法愈合的伤痕。
他不再需要睡眠,不再需要进食。维持他存在的,似乎只剩下那团被慕慕点燃的纯净火种,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名为“寻找”的执念。他的力量强大到足以移山填海,却找不到一粒属于慕慕的尘埃。他的感知能洞悉微观世界的奥秘,却捕捉不到那个少年存在过的一丝回响。
世界仿佛真的“恢复”了正常。废墟被新的建筑覆盖(至少在远离核心区的地方),学校有了新的课程和新的面孔,陆小川的小纪念馆或许在某次清理中被推倒,唐果可能最终停止了无谓的数据分析,接受了现实。
只有白辞,被永远困在了那一天。
他悬浮在无垠的宇宙深空,背对着蔚蓝的星球。脚下是璀璨的星河,壮丽得令人窒息。他摊开手掌,掌心银辉流淌,强大而纯粹。他尝试着,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用能量小心翼翼地、无比珍视地,去重塑那个身影——微卷的黑发,总是带着点不服输神采的眼睛,还有那只…布满裂痕却偶尔会闪烁金光的水晶手臂。
银色的光点在他掌心汇聚、塑形,轮廓依稀有了慕慕的样子,甚至嘴角似乎也模拟出了那抹熟悉的、有点傻气的弧度。
然而,无论他注入多少能量,无论他的控制多么精妙入微,那由纯粹银辉构成的身影,始终冰冷,毫无生气。没有慕慕眼神里特有的倔强和偶尔的脆弱,没有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语调,更没有那条水晶手臂被污染侵蚀时,从意识链接里传递过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恐惧。
这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冰冷的能量投影。一个由他强大力量制造出来的、精致的幻影。
白辞静静地看着掌心那个银辉构成的“慕慕”,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片永冻的寒冰之下,翻涌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足以让恒星熄灭的悲哀。他轻轻收拢手指。
啪。
银辉构成的幻影无声地碎裂,化作点点星屑,消散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如同慕慕一样。
他收回手,悬浮在无垠的寂静里。脚下星河流转,亿万星辰明灭,宇宙宏大而冷漠地运行着。没有声音呼唤他,没有一丝属于那个少年的波动回应他。只有永恒的、无边的寂静,包裹着他完美而强大的能量之躯,也吞噬着他灵魂深处那片名为“失去”的、永不愈合的黑暗。
他继续向前飘去,银色的身影融入更深的星海,开始了下一段没有终点、也没有希望的寻觅。
世界正常运转。
只有他,永远停留在那个失去慕慕的瞬间,独自一人,背负着整个宇宙的重量,在永恒的寂静中,品尝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无边无际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