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柏总,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柳安木靠在真皮座椅上,将双手枕在脑后,笑了起来。
柏止“嗯”了一声,微微侧过头来。青年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上扬,连带着左眼下的那颗红色的小痣,都会被上推了几分。柏止按在换挡杆上的手停了一下,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挂上档。
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他不由在脑海里思考,当他亲吻过这颗痣的时候,青年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微微弯起,然后扯住他的头发,仰头与他接一个短促的吻,炙热而缠绵的呼吸纠葛在一起,逐渐难舍难分。
黑色的奔驰大g驶离停车场,如同离弦的弓箭般冲了出去。
柳安木枕在靠枕上,似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像柏止这样的“保守派”,开车的风格应该是老干部风的四平八稳,没想到这人开车的风格竟然这么野,这一点他们倒是很合拍。
车内的冷气开的很足,顺着脖颈丝丝缕缕上攀,带走盛夏上下的热意。柳安木靠在椅背上,冷气伴随着一股清冷的木质香气涌入鼻腔,困意很快袭来。
柏止这个人周身有种很奇怪的磁场,在他身边好像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柳安木在彻底昏睡过去前,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想起了那只被他捡回家的白猫,每次他要睡觉的时候,白猫就会钻进他的被窝里,将头枕在他的脖颈中,隔着一层毛茸茸的皮毛,那颗心脏小小的震颤一点点传入他的胸口。
于是开车不到十分钟,柳安木就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广袤的田野,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车内满是清冷而淡雅的木香,闻起来意外地有种温馨又舒服的感觉。气味和音乐总是能在无形中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带来灵魂上的共鸣。
“醒了?”柏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而低沉。
“嗯。”柳安木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懒洋洋道:“柏总,你用什么味道的车载香水?”
柏止看着前方的乡野小路,阳光落在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上,边缘泛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柏木香,有安神的效果。”柏止顿了片刻,才轻声道:“不喜欢?”
“喜欢啊,可太喜欢了。”柳安木把两只手交叠,枕在脖子后面,随口回道:“你这香水有多的吗?回头送我一瓶呗,我想给自己入个味。”
“……”
狭小的空间内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越野车开过一个水坑,瞬间泥黄色的水花四溅。
柏止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喉结很重地滚动了一下。木科妖精化形之后,体|液常会伴有木香,青年若有前世的记忆就会知道,这句话对于木科的妖物来说,无异于是在求|欢。
王远忍不住开口:“你小子挺会趁火打劫啊。”
柏止将车速降了下来,越野车开进了一条窄路,两侧都是自建民房。他微微偏过头,阳光落入镜片后的双瞳中,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沙哑:“还有很多,明天我给你多带一些过来。”
**
窄路的尽头是一栋老旧的民房,看上去已经有不少的年头。透过院落外半开的大铁门,能看见院子里专门开垦了一片土地,栽种着不少新鲜的蔬菜。
大g刚在院落外停稳,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骂声:“叫什么叫?大白天的你给那赔钱货叫魂吗?”
女人抄起手边的扫把,边骂边从屋内走了出来,当她看见院门外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时,明显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警官证:“警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警、警察?”女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扫把:“你们找我干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干啊!”
柳安木抬了一下眉尾,这女人的态度很不对劲,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这家里一定有事!
王远明显也显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朝两人使了个眼色,率先一步走进了这家院子:“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而已,你认识武强吗?”
听见是来盘问武强的事情,女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松懈了不少:“老武家的老二,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当然认识。”她朝门外看了两眼,说:“家里没人,进院里来说吧,我去给你们搬几个凳子。”
女人说完一边朝里屋走去,一边使唤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屋里往外搬凳子。
小姑娘还没有凳子的椅靠高,一个人吃力地把凳子从屋里搬出来。三人看了多少有些不忍心,于是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大步走到平房门前,把小姑娘手里的凳子接过来。
女人此时也拎着两个竹凳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小姑娘摇摇晃晃的身影,嘴里嘟囔着:“这点点活都干不好,我生你出来有什么用?”
很快,四个凳子就在院子里摆了一圈。这种农村编的竹凳子,夏天坐上去很是凉快。女人抬头看了三人一眼,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小强是个好孩子,和我们家小红感情也好。本来我们两家都说好了,等年底就让两个娃娃把婚结了,没想到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
王远问:“武强在陶小红自杀后,有没有表现出过激的行为?”
“两个娃娃感情很好的,小红下葬以后,他一直接受不了,还坐在坟土上守了三天,谁劝都不听。也怪这丫头是个没福气的命,在外面当主播把脑袋当坏掉了,要我说早点找个人嫁了,还能收点钱给她弟弟娶媳妇。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一天清福都没享上,现在还要出钱给她买棺材,警官你们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位母亲谈起自己过世的女儿,言语间并没有多少悲伤,反而是不断在抱怨自己的损失。就好像是屋里死了一只看院的狗,主人不会多心疼狗的死亡,只是抱怨又要再花钱买一条新狗来看门。
王远皱眉看着她,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武强之前有没有向你们透露过想轻生的想法?比如想要陪陶小红一起走。”
女人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这我可不知道了,他在一家电子厂打工,厂里只给他批了三天假。小红下葬以后他又回去干了一段时间,听说他后面和班长吵了一架就辞职了,现在也是一天到晚接点零工干。”
女人所说和警方走访的结果基本一致,武强的社交面非常封闭,他在陶小红自杀一个月后,先是向电子厂递交了辞呈,然后又在卫城的中心地段租了一间老破小,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邻居偶尔遇到过他几次,说他身上一直沾着很重的香味。而从社保局出示的证明来看,武强在从电子厂离职以后,没有在任何一家公司缴纳过社保,这也对应了女人说他是“一天到晚接点零工干”。
就在几人例行问询的时候,小女孩一个人拿着几个塑料杯子,跌跌撞撞从屋内跑了出来。过门前的水泥坎时,小姑娘不小心被水泥坎绊倒,手里的塑料杯子劈里啪啦落了一地,手肘也重重地磕在水泥台上。
这一下磕的极狠,手臂上的衣服顿时被鲜血染红,小姑娘眼睛里也续上了泪珠。
几人忍不住都站了起来,柳安木大步走过去。他将小姑娘从地上抱了起来,又蹲下身,小心地拉起小姑娘的袖子,头也不抬地训斥着:“小孩子走路不看路,跑那么快干什……”
话还没说完,他剩下的话都哑在了嗓子里。大约过了两三秒,他才抬起头,有一股火气在他心里“噌”的就烧了起来。
小姑娘细瘦的胳膊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一看就是用小刀划出来的伤痕,还有些长条的疤痕也许是用藤条抽出来的,整条胳膊上青青紫紫,旧伤未好又叠新伤,看上去十分可怜。
小姑娘用脏兮兮的小手擦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去拉自己的袖子,似乎不想把这些伤痕暴露在别人的视线内。
女人此时也从椅子伤站了起来,看见摔了一地的杯子,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孩子,只能恶狠狠朝小姑娘剜了一眼:“你还有脸哭?老娘怎么就生了你么这个赔钱……”
大概是碍于还有三个警察在家里,那句“赔钱货”女人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柳安木握着小姑娘伤痕累累的手臂,忍着怒火冷笑道:“大妈,她真的是你的亲闺女吗?该不会是你花钱买来的吧?”
女人双手叉着腰,重重“呸”了一声:“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养她长大有什么用?回头还不要送到别人家去干活?像她姐姐那个死丫头,到死都没有孝敬过我一天,白养她那么大,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柳安木没理会女人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他把小姑娘抱起来,走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又把小姑娘放在竹椅上。
柏止走到柳安木旁边,单膝蹲下,高档的西装裤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压上了地面。可是当他握住小姑娘的手臂时,小姑娘却明显瑟缩了一下,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在看向柏止的时候,她的眼珠在短暂的一瞬间忽而分裂成两个重影,而后又慢慢聚拢。
小姑娘扯着柳安木的袖子,眼睛里又涌起水雾,仰头很小声说道:“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