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看戏
不管姜太傅心中有多不乐意,婚事仍在按计划推进。今早宣家来递了婚书,再往后便该下聘了。
姜芮盘算着回礼清单,一边随手摆弄起窗前的花草。
侍女阿云见状,急急唤她:“哎,小姐——”
姜芮收了手,无奈一笑:“好了,我不碰就是了。”
确认小姐没有又一次辣手摧花之后,阿云心绪稍平,又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她。
果然,小姐手中不能空闲,这会儿又开始摩挲起了那支玉簪。上巳节时,小姐分明已经把它丢还给人家了。今日借着送婚书的机会,宣二公子厚着脸皮又给送回来了。
依小姐的脾气,居然没给扔出门去,也是稀奇。
阿云自幼跟在姜芮身边,对这下意识的小动作十分熟悉。她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可是为了宣二公子烦心?”
姜芮回了神,似是觉得有趣,只挑眉看她。
侍女便大了胆子,絮絮叨叨起来。先是说她这段时日在街上听到了多少离谱传言,又说起每家酒楼歌坊都有那宣二公子的相好。
她不知这婚事是姜芮一手要来的,只道是小姐年岁渐长,姜太傅便胡乱许了亲。
想到自己刚听到的消息,阿云愈发忿忿:“今日他刚送了婚书,后脚就又要跟人去瑞祥楼听曲。亏我先前还以为他真收了心呢!”
姜芮不禁莞尔:“只是听个曲而已,倒也不用这么生气。”
“可不只是听曲呢,”阿云皱眉比划着,“谁不知道瑞祥楼里多的是漂亮歌女!”
她越说越来气,连带着骂上了同去的那班纨绔子弟:“要我说,这京城里的少爷们没一个能成事的,天天结着队往这些地方跑。原先看那陆御史人还不错,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也跟着同流合污了!”
姜芮摩挲着玉簪的手一顿:“消息这么灵通,你可知今日这局是谁的主意?”
阿云没好气道:“还能有谁?崔家老幺呗!”
崔行与他那当了刑部侍郎的长兄不同,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宣珩好歹还有几分才气妆点门面,这一位却是实打实的酒囊饭袋。
这些年,邓太尉愈发倚重崔侍郎,崔行要找人寻乐便也更容易了。只是那位陆御史自诩清流,油盐不进的,也不知崔行费了多大的功夫来勉强他赏这个脸。
姜芮忽的收了玉簪,起身换衣。
“小姐?”阿云忙上前替她整理衣襟,心中忐忑。
方才说得太过,小姐莫不是要打上门去吧?
“母亲病刚有些见好,莫要让她忧心。我有阿竹跟着,去去就回。”
阿云讷讷应了,头大如斗。
好在她家小姐还有些良心,临走前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去听个曲。若父亲问起来,你照实说便是。”
侍女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暗自腹诽:听曲?小姐素来对歌舞没什么兴趣,听的哪门子曲喔!
姜芮确实无心听曲,她是去看戏的。
今日的瑞祥楼热闹非凡。
崔小公子被一群世家子弟围在中央,一手勾着宣珩的肩,一手举着酒杯乱晃。
姜芮带着阿竹进门时,正听到他在大声打趣宣珩。
“嗨呀,还以为你因为那朵高岭之花,已经忘了我们这帮兄弟了呢!”
宣二公子仍是以往风流倜傥的模样,微蹙了眉半真半假地抱怨:“高岭之花美则美矣,可惜难伺候得紧,怎么比得上跟着崔兄一起快活。”
众人便发出一阵哄笑。
阿竹磨了磨牙,伸手去摸腰间的短棍。姜芮却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挥手示意他到角落坐下。
另一头,崔行已嚷着让新来的歌女出来唱两曲,一边又殷勤地同身边的冷面男子攀谈。宣珩似是想替人应付两句,却被崔行笑骂着推开。
姜芮啜着茶,瞧着那位陆御史一副发作不得的憋闷样子。
陆铭出身寒门,在御史台兢兢业业了七八年,一直恪守着清流的中立立场,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只是邓太尉权势滔天,即便眼前是最不学无术的崔小公子,再三邀请之下,他也只能咬牙赴约。
这会儿他似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擡手指了指台上的歌女,示意崔小公子好好听曲。
歌女面容姣好,站在台上有些拘谨,但一双眼却颇显灵动。她声音清越,唱的是首欢快的民间小曲,与京城常听的截然不同。
两曲唱完,崔行带头抚掌叫好,又招手让人过来领赏钱。
姑娘怯生生地领了赏,却不肯走,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身边的美貌青年。
“宣二公子,可还记得奴家么?”
崔行吹了声口哨,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侧头去看宣珩。
尽管脸上一片茫然,宣珩心中却是一紧。他自然不认识这位姑娘,但这位姑娘却不像是认错了人。
见他不说话,姑娘又朝他挪了两小步,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帕。
“公子送的这条帕子,奴家一直好生收着,”姑娘扫了眼四周,鼓足勇气继续说,“公子曾答应过……会接奴家入府的。”
崔行从她手中抽出帕子,展开看了看,混不吝地笑道:“哎,别的我不敢说,这字定是只有宣二公子才能写出来的。喏,看看,是不是?”
周围的几个人往前凑了凑,也都纷纷点头。陆铭就坐在他旁边,忍不住瞟了两眼,随即脸色更冷了。
宣珩自然也看见了。他眼皮一跳:那确是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