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左大哥（二）
“这可奇了，倒要请教。”于靖南锁眉不解。
那左大哥道：“我能习练之，是因为我底蕴已足。虽然技法玄术分阶，实属偏颇，但能列入雷云天阶技法的，却也都是当世绝学。而这‘万钧剑法’若能练至小成，已不输于天阶技法了。”
“但倘若根基不足，底子不厚，强练天阶这等绝学，那便是自寻死路。你不妨想想，你们三家到如今，练了天阶技法还能活过七十岁的，有谁？”
雷云诸人都是心中一凛：此人对我内情真是熟知！
原来雷云派内有句话，叫“七十不攀天”，意思是七十岁以后不能新练天阶技法。
玄力修炼虽能强身健体，但生老病死乃是身体自然之理，修道参玄之人七十岁后身体机能衰老退化，亦非人力所能抗拒。
尤其是周身经脉日渐失去韧性，叠加上早年修炼不当导致的积弊成疾，单这两项，便让无数高手晚年有心无力，望秘法绝技而兴叹。
天阶技法对肉身要求十分苛刻，且修炼之时对经脉脏腑负荷极大，若非身体强健异常、玄力深厚非凡者，不可承受。
若在四十岁上起练天阶技法，虽然身骨正处巅峰，但玄力不济。若在近七十岁再练，虽然玄力是深厚多了，但经脉和身骨又不保险。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实在是微妙至极。
近三十年来，傅关于三家的老家伙们中，自然不乏心高气傲者，但凡自认不输于人的，到了六十岁上，总忍不住要练上一门天阶技法。
奈何这些人过了七十岁，早则几个月，晚也不出一二年，一个个功散命绝。
所以今日三家之中，实则没有一个能真正练成天阶技法之人。
这左大哥说于靖南练之无益，自然是指于靖南此时修为不足，强练则是取死有道。
于靖南这些年来，本来对于自己的天赋修为，颇有几分自信，毕竟雷云派内未见有第二人能与自己并驾齐驱。
他今年四十五岁，原打算五十岁上便起练天阶技法，但今日与此人过手交谈，只觉自己再练二十年怕也达不到人家当下水准，真是难以望其项背。
倘若如对方这般修为，才能起练天阶技法，则自己此生哪还有望？
言念及此，一时间信心全失，颓然不语。
傅容月听这左大哥说了这些话，暗忖此人定和本门极有渊源，问道：“阁下神功若此，自非无名之辈，何以不取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反而大失高手风范，行此卑鄙手段，使用诡计暗算？”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你以为光明正大的手段我没用过吗？若非以前我把人心看得太好了，只想堂堂正正让人心服口服，又岂会沦落至此，更险些做了冤魂？”声音中充满了凄恻之意。
陆霄远一直紧盯着这左大哥，突然开口道：“你姓左，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语气颇有点不寻常。
那左大哥抬头望月，幽幽出神，默然不答。
陆霄远又问：“请问阁下今年贵庚，家住哪里？”
那姓左的恍若不闻。
“我也认识一个姓左之人，他跟我还有齐二哥，一块练武，一同长大，他只比我大一岁，打第一次见面，我们三人便情投意合，多少年里好若亲兄弟，”说到这里，陆霄远已经声音哽咽，似乎回想起的这段时光，于他而言极是珍贵，又极是悲伤。
“...他是我派紫印祖师的后人，是我雷云派百年难遇的奇才，他二十岁时便从梦境里带出了万钧剑法，二十九岁时又带出了幻变剑，但他...他三十二岁便死了，如今已二十四年了。你识得他吗？”
那左大哥似乎身子颤了颤，过了一会，才道：“你还挂念着他？”
陆霄远虽然看不到这左大哥的神情，但见他反应、听他语气，心中已拿定了七八分，颤声道：“你...就是他，是不是？你就是他，是不是？——左乾！”
这最后一声并不响亮，但陆霄远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嘶声喊出这二字时，杨晋分明看到他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泪水如溃堤倾泄。
这个名字一叫出，关九峰、傅容月、伏长老等诸长老都是脸色大变。紫鸢谷和雷云派众弟子等，则是一脸茫然。
左乾这个名字，在二十多年前如雷贯耳，但又如昙花一现般迅即陨落，今日雷云派内年轻弟子们已经不知其人了。
伏毕二位长老也曾在谷内听人说起过，雷云派原来有过一个天才奇绝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本来各门各派中总有这样天妒英才、惜不假年之事，当时听过了也只是感慨嗟叹了一番而已，没想到今日重闻此名。
雷云诸长老心中又惊又疑：“左乾当年犯下大错，已经身死，这是好几位同门当时亲眼所见，怎么又活了？就算当初没死，该当回归本门，为何今日又来针对本门？”
不过他若是左乾，则他会惊雷天掌、幻变剑、万钧剑法也才说得通，两门剑法都是他从梦境里带出，自然没人比他更为精通了。
姓左的一声叹息，缓缓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
陆霄远抬步又止，似乎是不敢相认，他抬袖抹了抹眼泪，终于走近了瞧他，身子却止不住的发抖，那左大哥也是双目含泪，凝视着他。
陆霄远定眼细细打量着他，见其形相清癯，目光灿然，依稀能辨认出当年模样，只是他双颊凹陷，皱纹横生，与自己满头乌发不同，他头发已苍枯灰白，颇见稀疏。
过了半晌，陆霄远泪水重又模糊视线，才道：“你...怎么这么老了？”
修玄之人青春常驻，并不显老，许多功力高深之人，如陆霄远年逾五十，看起来跟常人三十多岁一般。
但左乾却比常人更显老一点，以他适才展露的修为而言，按理不该如此。
左乾凄然一笑：“你没怎么变，跟当年几乎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