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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篇六:民国往事·碎片中的旧事

第91章篇六:民国往事·碎片中的旧事

1931年冬,五十一岁的刘冬生出摊时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何欢。

彼时的何欢还是正名在册的骨医,她受南京城里一位姓陈的富商所托,前去寻找对方失踪三个月有余的独子陈光。

陈光当年刚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九一八事变后他和好友约定去东北,谁知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陈老先生又是托人又是请客、写信,只希望能得到些孩子的消息。然而两地相隔太远,打探下落的信件大多是石沉大海。无奈之下,陈老先生终于从南京城中一位说卦算命的老道仙那儿打听到了骨医何欢。

寻人这件事对何欢而言并不难,何况已从陈家了解了前因后果,只要用骨铃轻轻摇一摇就能辨出生死下落。

骨铃摇,四象开,何欢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找到了陈光。两人见面时,后者已经死了近半个月。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在一场阻击战中被捕。敌人砍下了他的双腿,又在枪决之后将其扔到荒山野岭中,荒野之中难辨方向,因此他迟迟找不到路回家。

陈老先生闻言,请求骨医想办法把孩子带回来,只要能入土为安便满足了。何欢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先引魂,再渡骨。

初雪那天正是引魂的日子,何欢本打算让陈光的人魂先回陈家公馆,不想中间出了差错,陈光魂没回去,反倒是让卖馄饨的老刘看到了。

等到骨医发现不对返回时,陈光的魂已经不见了,老刘一条小腿也没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裤管。

从没见过这种事的何欢大惊失色,连忙叫来师兄殷漠,希望能补救一二。谁知殷漠看过以后,只一味地叹气摇头,转而对她说,

“魂是已经找不着了,扯个谎圆过去吧。但是要治这活人的腿,得先找到他的腿骨才行。”

“腿骨?上哪去找?”

“要是找不到,其他人的也未尝不可。”

“那岂不是平白牵连无辜者?”

“城外乱葬岗找找吧。现在这世道,良善之人多,命苦的良善之人也多,去了以后无人装殓扔到乱葬岗的更多。去那儿看看,取家世清白、生前为人和善的骨,那就还有救。”

“这样会不会…太缺德了?”

“人死灯灭,能取一截骨头栽到活人身上,那已经算是为死者延寿了。”

何欢不语,按照师兄所说的一一照办,取得了一截良善之人的胫骨。本着补救的心思,殷漠不仅接好了刘冬生那截无端消失的小腿,还以秘术为他改了运,让他日后财运亨通,家庭合睦。

而这秘术,正是那位老道仙告诉给他的。老道仙姓洪,是从天津卫来的。他以前并不从事这一行,和殷漠遇到也实属意外,但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多了,各样听来的神奇轶事就都到对方耳朵里去了。

殷漠一心想着感谢老道仙,可每每到其家中拜访,总也找不到人。刘冬生的伤慢慢好了,他也没有久留的道理,最后一次上门不见老道仙,便只得遗憾离开。

腿伤痊愈后的第三年,刘冬生的生意更红火了。回家时,他捡到一个六指男孩,基于幼年时的相似经历,他收养了这孩子,并给他改名“刘喜”。

有了刘喜以后,刘冬生家更是蒸蒸日上,适逢战乱,旁人都或多或少被牵连,唯独老刘家总能逃过一劫。

老道仙临终时曾说,刘喜是前来还债的孩子,债还清了,他也就走了。刘冬生没来得及细问,老人已经溘然长逝了。

一开始刘冬生心里忐忑得要命,他生怕刘喜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之后又过了许多年,什么事都没出。

战争即将结束前不久,刘冬生又见到了殷漠。此时的殷漠比当年看起来和善得多。

他手里拿着一块玉——那是刘冬生幼年时他父亲捡到的那块,在他十九岁那年,西北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地震第二天,这块玉也不见了。如今出现在殷漠手里,老刘很惊讶。

可殷漠不惊讶,他似乎早知道这是老刘丢的那块,“我找到了放火的人,他就是当年去你家拿玉的人。只是他做了那么大的恶,害死你父母,却能够善终。”

老刘不说话,他不想提及这件事。

“你想不想得长生?”殷漠又问。

“长生?”老刘摇摇头,“如果我媳妇、孩子们都不在了,那我一个人活那么长也没意思。”

“如果你能长生,那么总有一天,你的妻儿也能长生。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一起等到更好的日子?”

“你是天选者。要不然,早在当年断腿的时候你就是亡魂了。我救了你,难道不值得你信任?”

老刘仍旧摇摇头,他明白人要知足,平民百姓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学以前的皇帝求长生在他看来十分荒诞。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殷漠说完,又离开了。

老刘起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没过几个月,菊英突然染上了疟疾,大儿子在照顾母亲时也染了同样的疾病,母子两个先后离世,老刘痛苦至极,心里第一次觉得活着很好。

给大儿子刘福落葬以后,老刘又染上了风寒。风寒逐渐发展成肺炎,怎么治都治不好。他就那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每天都在半梦半醒间横跳。

恍惚中,他听见女儿刘禄的哭喊声,也听见刘喜的哽咽声。他又看见眼前有一道桥,桥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

“你们是黑白无常?”老刘问,无人答。

桥那头突然挤满了熟人——爹和娘、阿青姐、艾琳修女、菊英、刘福、老道仙……

“小冬生,来,到姐姐这里来。”

“冬生,来,让娘看看你。”

“老刘,咋也不给人烧点衣服呢?地底下太冷,睡不着啊!”

“爹,我想你了爹!”

……

他们越叫,刘冬生越是迈不开腿。这里太阴冷,除了一条桥和两条船,四处是河水;这里也太暗了,除了他,每个人身上都套着白色或黑色的衣服。以往的熟人脸色和纸一样白,他们不是要和他团聚,他们是要他的命吧!

老刘想起家里热乎乎的馄饨,想起胖乎乎的外孙女,想起春天的花夏天的树,也想起窗外的阳光;他还没置办新家具,还没剪窗花,还没来得及给门前的橘子树浇水——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也不想在这种阴冷潮湿的地底下呆着,他要活着,他要活得久一点。

再睁眼时,床边坐着的人是殷漠,那个救过他,说要让他长生的骨医。

“醒了?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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