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安邦
第073章安邦
出了荥州,萧季绾他们就要同阿程告别，阿程的职责是留守荥州继续当他的布商，寻找萧季绾不过是受了徐方的令,协助帮忙,如今萧季绾已经寻回,阿程也要继续回归他布商的身份了。
临走前萧季绾想问一问阿程真实的姓名,阿程却说眼下并不方便告诉她,还说若日后有缘在荥州再见,她自然会知道。
“好。”萧季绾拍了拍阿程的肩，“一定会有缘再见的。”
再见之时,就是大晋铁骑北上之时。
阿程一愣,随即朝萧季绾拱手笑道，“那草民便在荥州恭候小主子大驾。”
荒草绵延，粟米不盈,羁旅漂泊，生灵涂炭，是萧氏之罪，罪若可赎,以身代偿。
萧季绾握紧了手中的银块。
从荥州入蓬莱郡的路比预想的要顺畅,顺畅得令人怀疑荥阳郡府混入了大晋的细作,再见到宋州的城门，无论是萧季绾还是慕容念，却都没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人间地狱走了一遭，她们谁都没有真正从那里走出来。
徐方的人接到他们后，直接将人送去了宋州大营,萧季绾在大营的辕门外下了马车，一擡头便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快步走了过去,“老师，太傅。”
再看到萧季绾，戚晏清顿时百感交集，有些事不言自明，从萧季绾眼眸的变化之中，就能够窥见失踪的这一段时日她大约受了不少苦，也经历了不少事。三言两语的安慰于她经历的这一遭而言轻于鸿毛，所以戚晏清只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没有从老师处听到宽慰的言语，萧季绾并不觉得伤心，反而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得到宽慰，正如阿福死后，她丢下长安的百姓出逃，她没有资格哭泣一般。
“一路劳顿，累了吧，”颜君至骤然打断师徒俩无声的交流，催促道，“别在辕门外站着了，快进去吧。”
徐方去宋州城外看春耕去了，李十三与姜原遂去寻徐方复命，萧季绾、慕容念同戚晏清、颜君至去主帐。
一进账萧季绾就看到了案几上的残局，这一局棋局她在沂东山中求学时，日日都能在戚晏清的草庐里看到，每一日所见都是不同的下法，只是今日看到的这一局，白子黑子几乎是两败俱伤，异常惨烈，是她之前未看见过的解法。
从前她以为戚晏清下的只是普通的棋，用来消遣山中的时光，但是如今她有了一些经历，不再是白宣一张，再看棋局也就看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老师下山也不忘带着这盘棋。”不等戚晏清开口，萧季绾就自己岔开了话头，“还没问过老师，老师怎么下山了？连太傅也来了。”
“你老师下山是为了寻你，至于我，”颜君至指了指自己，“是你的阿兄，我的学生，请我回来探亲的。”
这么一说萧季绾就明白了，“阿耶阿娘瞒住了阿兄，可阿兄自己觉察出了端倪，请太傅来打探虚实？那么太傅如何回复阿兄的？”
颜君至摊开双手，“臣还没有回复他，他如今恐怕在为着太子妃之事焦头烂额。”
“阿兄要成亲了？”萧季绾问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看来我们得快些回建宁了。”
戚晏清闻言开口问道，“回了建宁，还回宋州否？”
萧季绾答非所问，“老师是否愿意同我们一道去建宁？”
颜君至后退两步，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念一眼，慕容念会意，二人双双退出了营帐，让着师徒俩单独谈一谈。
出了营帐，颜君至反手指了指身后，冷不丁问道，“看来你们这一路遭遇不少。”
慕容念垂眸，“先生何有此言？”
“她身上有了锋芒。”颜君至说，“而公主的骄矜却不见了。”
“先生以为此番转变是好是坏？”
颜君至盯着慕容念看了几息，大袖一挥，“是好是坏，那都是师兄该操心的。”
营帐内，戚晏清盘腿坐到棋局旁，对萧季绾说道，“老师从未同你下过棋。”
“眼下便可陪老师下一盘。”萧季绾在戚晏清对面坐下，“只是老师想要下的，只是这一盘黑白子？”
戚晏清看着萧季绾，将手中的白子一扔，“你不一样了。”
“那么这是老师乐见其成的吗？”萧季绾问。
“你怀疑是老师故意让你在灯市被劫走不成？”戚晏清笑了笑，“老师哪有这般手眼通天。”
“灯市之事是意料之外，但是老师，”萧季绾微微倾身，“您运筹于帷幄之中，徐方大将军决胜于千里之外，你们二人想要寻我，可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你有怨。”戚晏清说。
“是，学生有怨，”萧季绾直视戚晏清，“但是学生的怨，同老师所想的不一样。”
“看来你不怨我们的放任，而是在怨你自己。”戚晏清双手搭在膝盖上，一语点破，“你怨你自己，在这两个月里，什么都做不了。”
“老师可知这一路我是如何活下来的？”萧季绾说得落寞，“靠别人救，靠阿念救，靠女尼救，靠江湖郎中救，靠卖棺材的半大小子救，靠阿耶派来的姜先生救。”
“你觉得我教你的那些学问无用，在关键的时候不能自保，更不能救人。”
“不，”萧季绾摇头，“我从未质疑过先生传授给我学问，可是那些学问，只有在我是大晋的公主的时候才有用。”
“这还不够吗？”
“不够，”萧季绾忽然起身，双手撑在棋盘两侧，“若有朝一日我不是公主了，那我所学岂不白费？”
“你是帝后独女，未来天子之妹，若不是公主，是什么？”
“我想学经世济民之学。”萧季绾直截了当地问，“先生可愿意教我？”
戚晏清直起身，与萧季绾对视，“经世济民，先得安邦定国。”
萧季绾脑中轰然作响，“那先生，希望我是什么？”
“运筹于帷幄之中，是军师，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将军。”戚晏清告诉她，“若两者皆可，当为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