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水上
第053章水上
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绿草青蔓在一场又一场的春雨浇灌下,开启了疯长的势头,这给姜原遂一行人的追踪之路增添了不少难度。
本来踪迹就被雨水淋得七七八八,加之青草一茬一茬地长,地上的脚印踪迹就更被掩盖得荡然无存。
姜原遂、李十三和阿程三人在前日就丢了北齐细作的踪影,全凭着猜测与判断才走到了眼下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谷中。
“从一路追踪的情形来看,细作的目标是北面略偏西,”阿程擦了擦脸上的汗,从腰间解下水囊,先递给李十三,李十三摇头以后,他才拧开喝了几口,接着说道,“正如我们之前所料,他们想去的地方是古平。”
古平,北齐皇都所在的地方。
“我们还需要继续追吗?”阿程问。
姜原遂对阿程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山谷中不远不近的水潭,阿程以为他是疲倦过度而放空歇息,但是当他侧身望向姜原遂时,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处于一种放空的情形。
李十三最先醒过神来,他起身站到姜原遂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绿油油的草丛间,褐色的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李十三惊疑之下一手拽着姜原遂,一手拽着阿程,将二人速速拽进了草从。
“嘘!”李十三浑身紧绷,“前面有人!”
姜原遂只是感觉前方的水潭处不大对劲,但是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故而一直盯着看,没想到李十三语出惊人,他竟说前面有人?!
前面有人的话,为何没有发现他们?他们方才的交谈声可并不算小。
除非……
三人的目光都变得惊疑不定,互相对视之间,他们都有了同一个猜测。
除非,那里的是死人!
想到此处,三人的目光从惊疑不定逐渐变为紧张的打量。
此处山路崎岖,杂草横生,一副常人未有人踏足的模样,谁会死在这里?进山打猎的猎虎?采草药山珍的山下村民?还是……还是他们最不愿去猜测的可能?
在这之前,对于“小主子还活着”这个猜测,他们有八分把握,可眼前的未知让他们一分把握也没有,他们不愿去想,那里躺着的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然而此事终究还得有一个结果,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要将小主子的下落带给在建宁翘首以盼的陛下和皇后殿下。
“我去吧。”姜原遂倏忽从草丛中起身,这里只有他是奉了天子亲令来找人的,李十三与阿程都是受徐方调派,无论是噩耗还是虚惊一场,都该由他先去探一探。
说着,姜原遂迈着缓慢的步子上前,越是接近褐色的身影,他的心就悬上一分。
他不敢想,倘若草地上的人当真是小主子,陛下与皇后殿下会做出什么举动。于私,小主子是陛下与殿下独女,于公,她还是大晋公主。
他既为人父,也为人臣。为父,将心比心,若有人伤他的亲儿,他誓死都会报仇,为臣,北齐高薛私下杀死大晋公主,置大晋的脸面与尊严于何地?
想到前方亟待他确认的一幕很有可能会改变北齐与大晋现下的局势,姜原遂的心狂跳不止。
毫无疑问,亲历过南渡之战的他,失去了亲人,同袍,朋友,做梦都想与王师一同北定中原,但同时,他又不希望北齐与大晋时隔十七年的正面交锋,由一个女孩的死亡而被挑起。
姜原遂心中所思所想实在太多,以至于这一条并不算长的路,他走了一盏茶才走到。
清澈的水潭中,一尾一尾的鱼在穿梭嬉戏,它们哪里知道不久之前的岸上发生了什么。
日光照在潭面上,潭面将光折射到岸边,草丛中的“人”清清楚楚地显露在姜原遂面前。
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两个人肩并肩地面朝南方躺着,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因为虽然天气不算暖,但是他们的尸体经过日光照射,风吹雨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姜原遂军伍出身,双手在护送延和帝南渡时,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敌军的鲜血,再多的尸体他都看过,但是面前这一对,面目全非成一团烂掉的肉,让他不由自主地觉得恶心。
后头的李十三和阿程等得着急,干脆主动跟上来,反正都是要知道结果的,再紧张也无用。
“哎呦喂!”阿程心理没个准备,瞧见了面前的一团,恶心得后退几步,相较而言李十三就镇定许多,还能凑近了检查尸体。
“如何?”姜原遂问,“怎么死的?”
他没问死的人多大年纪,就是已经看出了这二人绝不是萧季绾那种年岁的小姑娘。
“匕首封喉。”
“能看出死了多久?”阿程捂着鼻子,忍着恶心问道。
“十天半月吧,”李十三拿不准,“此处怕是下过不少雨,猜测的大约并不准确。”
“能看出是何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止姜原遂,在场每一个人都很想知晓。
李十三蹲在草地上转了个方向,伸出去揭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裤,阿程忍不住后退几步,倒是李十三和姜原遂两个面不改色,一个做,一个看。
“是高薛人。”李十三笃定。
高薛人常年都在马背上,哪怕入主中原,也没有放弃过这一习俗,也因此,他们的脚踝与中原人不大一样,外侧较内侧更为突出,这是内侧常年摩擦的缘故。【1】
“依先生看,这二人会不会是挟持小主子的细作?”
阿程好奇地凑上来,“挟持小主子的细作不是有三人吗?若是他们,这也说不过去啊。”
“附近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姜原遂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未曾燃尽的篝火堆,便猜测道,“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同伴所杀?”
“并非没有可能啊,”阿程也看见了那个柴火堆,“匕首割喉,一击致命,且没有挣扎,倒像是睡梦中的死法,或许是他们因为什么事发生了内讧,然后一个人趁着另外两外人睡着,杀了他们?”
“我觉得,应当是这二人被下了药,否则一人被杀之时,另一个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只要听到,又怎么可能乖乖引颈就戮?”
“说得有理,”阿程一拍掌,“那么带着小主子她们躲躲藏藏去古平的,只有一名细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