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初见
燕园初见
说是早晨出发,其实天尚未亮,马车就载着一群人和几车物品匆匆出发了。
孔阳的解释是,他已经飞鸽传书给北庄柳园的马厨子备下晚餐,他想赶在天黑前赶到吃饭。
洛阳心想,孔阳还没有真正出手,她已经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她靠着座垫,在马车颠簸中,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醒,洛阳缓缓了神,才发现是忽然下暴雨了,那雨点敲打在马车顶上,声音便显得异常嘈杂。马车并没有在行进中,而是停在某地,阿采也不在车上。洛阳随手拢了拢睡乱的头发,睁着睡迷糊的双眼,掀开车帘,往外望去。
隔着重重的雨帘,一个青色的身影兀自闯入眼帘:是一位青衣男子,懒散得坐在不远处的茶棚下,一身粗衣麻布,满脸络腮胡子,手里随意的拽着一瓶酒,也正朝着马车的方向看着。仿佛她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他竟有一瞬间的错神,很快,他又淡然地继续看着她,眼睛炯炯有神,身体却是极度的放松,靠在了茶棚的柱子上。
洛阳也是愣愣的看着,只觉得那眼神好深,像要把她吸进去。
阿采撑着伞向马车走来,洛阳赶紧收回目光,放下车帘,拿起身旁的小扇子使劲扇着。
“小姐,你醒啦?来吃点水果吧。”
“我睡了多久?现在到哪儿了?”
“一出门你就睡啦,现在都快赶了一半的路程。你赶紧吃点吧,少爷说马上就出发了。”
“啊?这么快又赶路啊?不行,我骨架都快散了,我下去舒展下筋骨。”说着,洛阳就要起身下马车。
“小姐,茶棚里都是些山野莽夫,你一身华服,太惹眼了。还是乖乖坐着吃东西吧。”
洛阳瞧了瞧身上的这身华服,的确华美贵气,也很是繁琐拖沓。孔阳说是新娘子第一次入住柳园,希望穿得郑重些,硬是让洛阳穿上。洛阳气极,原来他的折磨无处不在,一套衣服就绑住了她的手脚。也不管这是在荒郊野外,生气得要去解开衣服。
“小姐,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阿采轻轻地按下洛阳的手,她眼神扫了扫窗外,语气忽然显得有点凝重,“茶棚里起码一半的人都是会家子,其中有一个人功力远在我之上。”
“啊?不会是来抢劫的吧?”
“目前看来,应该不是,否则早该动手了。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不要掺和进别人的纷争中去。”
“你说,孔阳知道吗?”洛阳忽然说道。
“我不清楚。但是,听说少爷从小跟洛老爷走南闯北,也是见惯世面的。这点眼力劲应该有。”
洛阳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远处传来孔阳下令出发的声音,在渐小的雨声中,马车又开始出发。
赶到北庄,天刚刚黑将下来,马车慢慢地在一处园子门前停下来,丫鬟小厮们开始搬卸行李。下午一场暴雨,地上异常湿滑,外面有小厮搬着行李摔倒的声音和总管呵斥的声音,显得异常杂乱。
洛阳在马车里窝了一天,感觉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挣扎了好半天,才从马车上挪下来,她正站在园子的大门口。衣裙粘了水贴在身上,发丝凌乱,模样很是狼狈。
园子的大门口挂着十几盏大灯笼,从大门口望进去,内院也是灯火通明。
“果然是家大业大,一个避暑的园子都这么气派。”洛阳惊叹道。忽然,她发现哪里不对,不是“柳园”吗?怎么这大门的正中挂着的簇新的匾额,赫然是“燕园”?
洛阳看见孔阳大少爷已经由主管引着一脚踏进大门,回头淡淡地对她说:“不进来吗?”
洛阳顿感胸中一股恶气无法排解,大费周章的带她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她,在他心中,这园子的女主人姓“燕”吗?
真是无聊至极。洛阳恨恨地想。
晚餐果然安排得异常丰盛。
只是,满满得摆了一大桌子,却只坐了洛阳和孔阳两人。
园子的总管老高谦卑的立在孔阳身旁,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初次见面的少夫人,心情很是复杂,踌躇着该不该给少夫人介绍下菜色,却开不了口。
孔阳往手边的小碗里舀了一口汤,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荷花露无依最爱喝,园子里备了很多,你也喝一点。”他慢慢地喝完汤,“也不知道你平常爱吃什么,平常园子里备下了很多无依爱吃的菜,我就让老高准备了。不要客气,随便吃吧。”
洛阳静静地听完,“我对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菜,都没有兴趣。老高,你去准备一副碗筷,燕无依姑娘闻着菜香,会过来吃也不一定呢。”
“啊,燕姑娘待会过来吗?”老高并不知道燕无依已死,只道新夫人要向丈夫的老情人摆摆威风,一时很是踌躇,回着洛阳的话,眼睛却不时的看孔阳的反应。
孔阳平静如水。
“是啊,呆会儿你把屋里的灯弄灭了,最好院子里的灯火也撤下来,等过子时,她自然会来。”洛阳满脸神秘说道。
老高和屋里的丫鬟们只觉身上一阵发毛,似有哪处阴风吹来,都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阿采,我们回屋吧。”洛阳站起来,对老高说:“麻烦带下路。”
老高带洛阳去了特地准备的新房,洛阳却和阿采一起住到了东厢房。老高拗不过,只当少夫人和少爷置气,只好安顿洛阳住下,折返请示少爷。
阿采偷偷跑到厨房,弄了几个馒头和大玉米,和洛阳坐在屋子里啃。
“小姐,你这样处处和他置气,苦的可是我们自己啊。这颠簸了一天,只能在这吃这些。”阿采扬了扬手中的玉米。
“你不要被他白天云淡风轻的样子骗了。他心里认定是我使计逼死了燕无依,他有多恨我,你没看到他昨夜盯着我的眼神,你都无法体会。他对我的恨,绝对不会只是停留在言语上的刺激。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不会吧?他大不了休了你,难道还真想让你一命偿一命?”
洛阳摇摇头,“静观其变吧。”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阿采放下啃了一半的玉米,随意抹了抹嘴巴,从包袱里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迅速换上,正义凛然地说,“你先睡着养养精神,我去听听壁角。”
洛阳一个玉米棒子扔过去,笑道,“听个壁角还一副正气的样子!”
阿采轻笑地避开攻击,只轻轻一挪,脚往窗边的椅子上一踩,就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