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是临近放假的最后的一个晚上,除了极个别的学霸在狂写暑假作业之外,几乎没有人在学习。
大家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看电影,闲聊,看小说看杂志。即将放假的喜悦和骚动在这群荷尔蒙旺盛的青少年中费沸腾着。有些胆子大,家里又住的远的寄宿生,已经收拾好行李,悄悄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了。
年少不知愁,盛凌的死在这群孩子们中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遗书和案件的调查结果都是保密的,他们不过以为盛凌是死于食物过敏,感叹一番,过几天便忘记了。
但显然有的人无法忘记。
在这个盛夏的晚上,一个娇小的人影远离了喧嚣,悄然溜上了空无一人的天台。随后,仿佛是某种宿命和巧合,而另一个高瘦而有些驼背的黑影紧随而至。
铎鞘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膝悬空。她的耳边挂着一幅降噪耳机,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万家的灯火倒映在她的眼瞳里,却没能点亮那双浅色的眼瞳,反而更显得孤独而又疏离,像是在世界边缘的孩子,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
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传来,直到后面那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薄刃没有陪你嘛?你们俩不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吗?”是吴班长。
“哦,她家里远,先走了。没事,心情低落,一个人安静一会儿。”铎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潮气。看到吴班长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意外。她深感宿命的沉重和残忍,却也惊叹于命运的神迹般的巧合。
“盛凌也走了。”吴铭似是感慨,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班长,你不恨他吗?”铎鞘问。
“恨她什么,恨她让我名义上当了男朋友,却又同时惦记着陈平,薄刃,连带着做了那么多的蠢事情?”班长摇了摇头,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很突然罢了。”
那个少年人的眼睛里透着伤感,是了,有个女孩她浅白又骄傲,心思薄浅像是一滩水洼,随随便便就能看透了。你从来没觉得她又什么了不起,你甚至觉得她吵闹。
可是,这个女孩子有一天离开了,你却突然觉得喧闹的青春里,满满的都是她的色彩。
“过来坐吧,吹吹风。如果你不怕高的话。”铎鞘将耳机挂在脖子上,笑容清浅。
于是,吴铭翻上栏杆,和铎鞘,并肩坐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头顶是那颗千年的枫树,稀疏的星光从繁茂的枝叶里漏下来。他们脚下是万家的灯火。这个孤独而又温情的夜晚,有微微的风,撩起了他们的衣角。
这样的夜晚,注定是要来诉说一些被埋没的秘密的。
“班长你想听一个故事吗?”铎鞘淡淡道。
班长微微点了点头。
“从前啊,一个女孩诞生在了一个不欢迎他到来的家庭里。她在这个家庭里的就像是糖果的包装纸一样,没有人在乎包装纸的靓丽华美,人们只盼望着里头的糖果”。
“这个女孩儿是都没有她自己的名字。因此在这样环境中生长的女孩子啊,不出所料的又敏感又软弱。在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呢,家里终于盼到了一个弟弟,于是父母让她辍学在家看护他们家唯一的独苗。”
“够不幸的。”吴铭点评道。
“是啊。万幸呢,这个没有名字的女孩,有个很好的朋友愿意帮她补习各种功课,给她讲每天老师上课讲了什么内容,给她借来各种学习资料,让她一般在家照看弟弟,一边还能够学习。”
“这个没有名字的女孩,其实非常聪明,只是因为父母的忽视和责骂变得呆呆木木的,可是她在学习上真的很有天赋。在好朋友的帮助下,她以很好的成绩考上了当地的重点中学。因为她的成绩顶尖,学校不仅给她免除了学费,还每个月给她一定的生活费。于是她侥幸读了初中。”
“初中是个寄宿制的学校,她终于可以有一段时间摆脱繁重、无休无止的家务,专心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学习。”
“而这份在青春期荷尔蒙的怂恿下,这份雪中送炭的友情,相濡以沫的亲情,孤独中唯一的希冀与安慰,渐渐演化成了一场紧急的爱恋。友情逐渐变成了眷恋,而眷恋也又变成了依赖,依赖最后变成了爱。”
“不知道是谁最先跨出了那一步,谁挑破了谁的窗户纸,而谁又揭破了谁藏在绯红脸颊下心事。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结果是一场刻骨铭心的青涩爱情在两个女孩中诞生了。”
“而这份感情,在这个保守的小城市里显得那么的稀有和惊世骇俗。这两个人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她们低调地守着她们的感情,直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但是偏偏有好事之徒,将他们的事情添油加醋,告到了班主任那里。”
“没名字女孩的父母,趁此机会将她关了起来。他们本来就不打算让她继续念书,反而打算将她卖个高价,好给弟弟在市里买上一套房子。”
“这家人异常精明。他们不愿意培养女儿念书,却在怎么把女儿卖出一个高价上用足了心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快,他们打听到了女德学院的存在。不光可以用来好好纠正一下她荒谬的性取向,还可以培养三从四德的好女孩,以便于让她在婚姻里卖个高价。”
“而她的好朋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怀着一腔热血和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单枪匹马闯进了这个龙潭虎穴。我们不知道这其间又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那个勇敢的女孩,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和胆大心细的态度,用微型的摄像机拍下了,女德学院之中教师虐待、体罚学生的画面。”
“你也许会想问,可是就算如此,她怎么把张sd卡传递出去呢?毕竟,那里可是戒备森严,连一封书信都要被无数人给翻来覆去地审阅很多遍,她就算手握证据,可以带不出去啊!”
“这就不得不提到这个该死的学院一项令人恶心的邪恶活动了。相传,如果把女生的血挂在胸口,能帮助男生挡住一次灾祸。这个强调三从四德的学院,将同性之间的一点友情都要扼杀在摇篮里,却不吝惜洗脑女生们,要为自己的男友,未来的丈夫付出一切。他们鼓励学生们为爱情牺牲一切,为了自己的家庭牺牲一切。”
“他们居然鼓励学生们割破手指滴血放在玻璃瓶的吊坠里,送给自己的男友当护身符。”
“而那个勇敢的女孩子,将sd卡裹上塑料膜,装在浸满了血的瓶子里,交给了自己信任的一个男生。”
“别误会,并非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心上人,而是,她深知心上人性子胆小软弱,这份证据给到她,除了让她担心害怕之外,恐怕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而那个男生的父亲是一名记者,想必这份证据在他手中,能发挥出更加大的作用。”
“这么想也很正常,她们毕竟还是学生,是需要大人的支持和帮助的。”吴铭摇了摇头,平静道,“可一般人都是普通人啊,这与职业无关。”
“然而,那个记者,不光没有主持正义,拿证据去举报女德学院,反而利用这份沾了血的证据与学院的校长做了一笔交易,好让自己步步高升。”
“当然,你会说,怎么能要求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冒着风险去为你主持正义呢?普通而卑微的人,出于害怕报复的心理,不敢举报,但会将这份证据私藏起来,好好保存。但卑劣到能用一位少女冒着生命危险取来的证据去换取自己的前途的,这种人扭曲如蛆虫的人还是很少见的。”
吴班长点了点头,面上有凉薄的笑意一闪而过,淡淡道,“那然后呢?那个勇敢的女孩子恐怕是危险了。”
“是了。”铎鞘叹了口气,得知消息的学院将女孩子一顿严刑拷打。这其中的原因,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发泄他们的愤怒和不满。而是他们担心,既然有人能拍下他们虐待学生的证据,会不会拍下更加要命的东西?”
“……比如说,学院的黑账本。对于这样的一个学校来说,经常出现学生自杀、伤残甚至死亡的恶性事件,而摆平这些学生的家长,只是这其中最简单的一个部分。而这所学院之所以能屹立不倒,还是靠着极为丰厚的物质利益来摆平相关的人士。而这些东西都被记在锁在校长办公室保险柜的黑账本里。”
“这么说吧,如果说拍下了虐待学生的照片,最多是让他们停课一段时间,无伤大雅,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但是一旦这个账本被曝光的话,就会将他们连根拔起。对于书院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班长面色波澜不惊,像是带上了一层面具一般。
“而女孩经过了一顿拷打之后,也并没有交代出什么东西。他们毕竟还是忌惮女孩的家人,只是折磨她,却也不敢下狠手将她打死。女孩一口咬定她只拍下了那些虐待学生的照片,他们无法,只得将女孩关在狭小的黑屋子里,关了禁闭。”
“没有想到在第五天的时候,或许是女孩终于崩溃,割腕自杀了。救护车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她因为失血性休克,而处在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虽然医立即对她行了急救,但她三天之后还是因为全身多器官衰竭综合征以及伤口感染所带来的高热而去世了。
“那个没有名字的女孩,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
“好友的死激起了她骨子里压抑的血性。她明白好友是因何而死,而事情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可是有力量、有身份、有地位和有责任的大人都不愿意出头,她们又该如何解开丑陋真相上面的黑盖子?谁会在意她们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