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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乐(四)

雾里乐(四)

上了几天课,仲馨忽然跟老师申请,换到讲台正对面单坐了,这样一来,就有一个女生落单,于是程又又搬到了第四大组前面,风不知和花青坐在第三大组第二排,她们仨儿也就近了许多。

临近中秋,校运动会的消息在学生中传得风生水起,总算熬到某天晨会,童茧心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早就耐不住,现在可以准备起来了,运动会开幕式有人出谋划策吗?有什么有趣的想法都提出来啊……晨会的时间不多,大家把意见告诉班长和副班长,到时候我们再讨论,然后,运动项目的报名表,我放在体育课代表顾浔声那儿,大家要积极报名哦,好了,准备第一堂课吧。”

这几天阴雨连绵,大课间就没去跑操,一下课,程又又就扑过来:“小青,小风,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风不知往旁边躲,和花青同时摇头,程又又脸塌下来:“嘤,你们怎么这样,班服呢,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先挑你们想要的,裙子还是裤子?我想买一套汉服。”

风不知擡手,想捂住耳朵,顿了一下,手指抵住了太阳穴:“无所谓。”

“哎呀,那花青呢,你呢?”

“我……”花青咬唇,“班服……便宜一些的吧,就穿一次,也不要太好。”

江棋雨走过来,低头看着程又又:“我今天晚上回去挑几套班服,顺便和童老师讨论一下,明天我投到多媒体上,到时候全班投票,你想一想,到时候表演什么,顺便,你能帮忙收一下班费吗?”

程又又眉头一跳,嗔道:“什么啊!”

江棋雨不咸不淡地笑了:“我是走读生。你想怎样挑选班服?”

程又又哑口无言,她有偷偷带手机,但还不至大胆到不怕被发现,最终撇了撇嘴,只能妥协。

翌日大课间,江棋雨拿着u盘接上多媒体,一面点开文件,一面刻意清了清嗓子,把班服图片一一展示完,回过头:“看完了吗?我再一个一个点过去,看中了哪套就举手,先这一套。”

风不知的桌上忽然弹过来一坨小纸条,她顺着看过去,程又又对她眨了眨左眼,她垂下头,拆开纸条,上面写着:“她选的jk和汉服都是山的!!!”风不知随手把纸条丢给花青,花青默默地读完,回头看着她,风不知看到她眼底的求助信息,心底叹一口气,拉回纸条,写:“已阅。哦,不感兴趣。”

浮棔原本托着腮眯眼看多媒体,纸条穿透她的身子抛过来,她有些恼,瞥一眼程又又,然后眸子一斜,看了会儿风不知,好奇地问:“你有什么爱好吗?我没见过你对什么有额外的兴趣。”

风不知一愣,片刻垂下眼帘,眸里晦暗不明,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好好回答,我问你话呢,不可能没有兴趣爱好的,真是小孩子,倔什么呢。”浮棔眼一眯。

“你有病吧。”风不知尽量将声音压得很低。

浮棔不自觉地皱眉:“你初中的时候,明明很热爱这个世界。”

风不知盯着桌面,眉心一揪:“我和初中的我,没有区别。”

“风不知。”浮棔低斥,立马又放柔声音,“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你没必要抵触我,不要和我作对……好不好?”

“你很多管闲事。”吐出这句话,风不知就注意到花青一转头,满脸惶恐地看着她,她喉咙一紧,叹出一口气,泪意也就随着气息散在了空气中。

浮棔微恼:“风不知,你是什么身份!”

“老师,我去厕所。”风不知“哐当”一声挤开椅子,说完也没管老师有没有点头,就冲出了教室。

“浮棔,你饶了我吧。”水流冲击水槽的声音很大,风不知喘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地洗完手。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凭什么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你算什么?!我们认识了几个月?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我和你说话都得避开人群,除了我,没有人看得见你,我在你眼里什么样,有什么用,你放过我吧,浮棔,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都是因为你,都怪你!”

风不知哽咽,不管不顾地宣泄,眯着氤氲了水雾的眸子,手指抠着水槽。

“你冲我撒什么气,你的魂魄有异,和我有什么干系,我与你成亲,护你平安,你倒反过来怨我?你可笑不可笑。”浮棔压着气,上前抓她的手腕。

风不知一把甩开,掌根抵住太阳穴:“你让我静静……滚,滚!”

“得寸进尺。”浮棔气极,猛地抽出一把剑,眼前一花,剑刃已划过风不知的脖子,她不由得全身一颤。

风不知瞪大了眼睛,看到浮棔惊疑的神情,她眼泪滑下来,牙齿似乎打起了寒颤,胸腔在窒息后大幅度起伏,她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后背浸水的凉意好像比颈间的痛感更先到来,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死亡的浪潮已经过去。

叮当——

她听见剑器落到地上的脆响。

浮棔已不见身影。

手指又凉又麻,心情许久未能平静,她失神地往回走。

应该已经死去,现在不过行尸走肉。

一进教室,程又又就大叫一声:“天哪!你脖子怎么了?”

风不知应激地一捂,抹了一把血,好在伤口不深,只渗出了一道血珠。

程又又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压着风不知给她贴上创口贴。

风不知面无表情地撒谎:“在哪儿划的吧,不小心,没注意,小伤,没事。”然后躲开她,逃回座位,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缓了好久,直到上课铃响了,她才面无表情地坐直身子,语文老师讲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进去。

期间,花青朝她看了好几次,下了课,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刚才大课间,在自言自语什么,我见你,嗯,好像心情不太对。”

风不知盯着她的眼睛,心里挣扎半晌:“你算我的,朋友吗?”

花青乍听到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一时愣怔了,听得她这般语气,又有些慌乱,正要说话,却被风不知飞速打断。

“算了,我无所谓你的回答。”风不知的眼睛黯然下去,“我也无法回答你的疑惑,简单点,你直接把我当成疯子吧。”

花青温暖干燥的双手握住她的:“对不起……我不会安慰别人,但我绝对不会这么想你的,你也不可以这么评价你自己。”

风不知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她沉默,这样子就糊弄过去了吧,很抱歉,我不想,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想,可是心中依旧好难过啊,她小心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小心地疏解着心头的思绪,片刻,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艰难地开口:“我母亲说,有些事,说出来会好一些……”

花青静静地等待。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能看见……算了……我小学的时候,我自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嘲笑我……害怕我,除了我的母父,和奶奶爷爷,那些人,都说我,是个孽种……可是我也很害怕啊,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想……”我想,和别人一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花青轻轻拍着风不知的背,其实她没听懂,但想了想,还是尽力安慰道:“‘且视他人之目光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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