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阿凝,你进来说话。”“倏儿,你留在外面。”
第124章“阿凝,你进来说话。”“倏儿,你留在外面。”
铁家主屋,奴仆都在外头守着,屋内只有两个女人在说话,声音压抑却又激昂,像是随时会吵起来。
“我儿是武将,如何?我虽也是刚知道,却并不觉得武将丢人,当年咱们三人一起长大,读书习字,遭了扬州的那场大乱,才暗下决心不嫁武将,可你不还是嫁了,也没见我和阿昭说你什么,倒是你,倏儿虽不是你看着长大,可以咱们姐妹三人的情谊,喊你一声姨母不过分吧,阿凝你不嫁便不嫁好了,犯得着诋毁倏儿吗?”
“我哪里诋毁他了?我不过说了一句武将命途多舛罢了,我说错了?你和阿昭家里都是自古的书香门第,却是不知我家,我家是靠我爷爷中了秀才才成了读书人家的,之前都是军户,你是没见过我家宗祠里那满满当当的牌位,倏儿是我的好侄子这没错,可若是让我家阿凝日夜担惊受怕,担心郎君什么时候回不来了,我还得再思量。”
“你思量去吧,总归我儿子我自己疼惜,此番来长安,本也不是专门向你家提亲,这下也好,窗户纸还没捅破,别人只知道我是来你这儿看旧人的,不耽误你家阿凝将来攀附权贵。”
马夫人这话一出口,便觉得失言,她有些上头了,嘴上每个把门的,刚想要收回这句话,铁夫人却一个激灵起来,朝着马夫人不断挥手:“去去去,是,就我家攀附权贵,我家可爱权贵了,从此你家马倏去当那三品的虎威将军,我家阿凝去攀附权贵,两相便宜,也不耽误你家倏儿的前程。”
马夫人脸色发红发烫,她堵了一口气在心头,发也不得,咽也不是,只一屁股坐下,赌气似的灌了一大口酸梅汤,铁夫人见了,嘴上不饶人:“喝什么酸梅汤啊,这可是浼浼给我的,你喝什么?”
铁夫人说完,几分委屈:“浼浼怀着孕,从怀二月一直吐到现在,好歹女婿是个心疼人的,知道浼浼喜欢杨梅,托了关系才从湖广运了一小匣子来,浼浼舍不得喝,就酿成了蜜酱,明明自己害喜害得厉害,我和阿凝一去,她偏还要从牙缝里挤出一小罐给了我,又给了她妹妹一罐,我想着你来也不容易,便才冲了一碗给你喝,没想到你说的都是伤人心的话。”
铁夫人是三个闺中密友里年纪最小的,也是三个人中最爱哭的,说着说着竟然眼眶还真的红了起来,马夫人见状,翻了个白眼:“又哭又哭,你这爱哭鼻子的毛病怎么还没改,都当两个孩子的娘了,这都快要当外婆了,偏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铁夫人猛抽鼻子,鼻涕水的声音十分抢眼,她“哼”了一声,挪过身子:“总归咱两家都两清了吧,你还揶揄我做什么?”
马夫人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到铁夫人身边,硬生生把铁夫人挤出半个屁股,掏出她那上好的云锦缎子做的帕子,直接上手捏住铁夫人的鼻子,铁夫人起先还抗拒,马夫人一声令下:“用力。”
铁夫人擤了一下,鼻涕泡噗噗喷出两股,马夫人麻溜地握住手绢,也不嫌脏,还用干净的地方给铁夫人擦了擦人中,厉声道:“你说的,咱家两清了,之后你哭鼻子,可别喊我。”
“欸,”铁夫人声音软软的,她拉了拉马夫人的衣袖,怯声说,“我当真没诋毁倏儿的意思,他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马夫人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孩子有什么用,二十四了,连个心上人都没有。”
***
主屋外。
两位母亲在里面说话,□□和马倏便是在外头站着候着。
明明热得要命,可马倏却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站在他右侧,余光扫了一眼,也不敢多说话,她还后怕呢,一想到中午听到的那些话,她看着马倏的眼神都不对了,总觉得这人从一个温润的少爷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阎罗,不过□□也一直在告诫自己,虽然都是杀人,可朝廷武将杀的都是坏人,自己不该害怕,反应该敬畏,应该尊重,可中午听到的那一耳朵,未免太过生动了,头颅跌到地上还能睁眼看人,□□感觉今晚自己怕是要做噩梦了。
怀中知知似察觉到□□的不安,很识时务地朝着□□拱了两下。
这倒是安慰到了□□。
“阿凝,你进来说话。”
这是阿娘的声音。
“倏儿,你留在外面。”
这是马夫人的声音。
屋内,两位夫人整理好了心情各自端坐,□□小心翼翼地坐在堂下一个矮凳子上抱着知知,祝知纹昂头看着这两位眼眶均是微红的妇人,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在他虽身无长物,可太岁星君给他开过天眼,虽然只有三次机会,可却能提前预知未来。
起先是祝知纹对着太岁星君死缠烂打,想要知道这一世娘娘到底是如何个渡劫的方法,你想,娘娘这一世是托身在了长安一个卫将家里,长安,都城,自古都城重兵把守,繁荣闹事,鲜少有战乱,如此安康的盛世,那只能病死或者出意外了,可这铁家夫妇也是将幺女看顾得紧,除开之前在西市撞见那群贼人之外,□□的社交圈子仅限于铁家的前院和后院。
不对,现在马家人来了……
糟糕,祝知纹暗道不好,所以翻了个身,将白嫩嫩的肚皮露给□□,自己则是一眯眼,默默开了天眼,从旁人的视角去看,只会觉得这小奶狗贪睡,又睡着了。
片刻,祝知纹进入了一片空白的幻境,太岁星君说过,这预见未来的画面是随机的,可能是预见的三天之后,也可能是三个月之后,亦或者三年之后。
祝知纹听了便道:“娘娘笼统就下凡三个月,怎么会有三年之后。”
太岁星君摆手:“原本的生辰簿子的确是这样写的,可你非要下凡跟着,若你替你家娘娘化险为夷,这该遇险的时候没遇险,该丧命的时候没丧命,可就不止三个月了。”
“太岁星君你这生辰簿子写得不到位啊。”
“第一,这簿子不是我写的,第二,起先也没说过您会跟着下去啊,或者,这样,您下去之后,只看着您家娘娘怎么去世的,不多加干涉,她自然三个月内就能回来了。”
看着自家娘娘去世?这种事儿对祝知纹来说可太难了。
祝知纹在意识里使劲嗅闻,浓烈的火药味让他忍不住四下看,四周逐渐清晰,祝知纹定睛看,那是黑色和血色交织的一片血红,似就伫立在祝知纹跟前,祝知纹再一睁眼,发觉自己站在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跟前,祝知纹满眼都是血色,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城墙斑驳被烟火烧熏成浓重的黑色,上面将凝的血迹顺着墙缝一直往下淌,耳边尽是厮杀,祝知纹猛地回头,只看到硝烟之中一人骑马冲杀出来,蹄铁铛如击鼓,这人手持一面军旗,军旗头上带刀,刀上有血,不对,准确的说,是正面旗子尽是鲜红。
祝知纹看不清那人面貌,只听那人歇斯底里喊了一声:“马将军未死!马将军未死!”
是马倏?
□□的未来里和马倏有什么关系?祝知纹正想换一个画面,却在滚滚白烟中看到那骑马的人竟骑着一身红色嫁衣,之前只听这人声音沙哑竭力,听不出男女,可见起长裙飘飘的样子,祝知纹忍不住上前确认。
那骑在马上的竟然是□□,是他的娘娘啊。
□□,穿着婚服,持着马家的军旗。
祝知纹刚想要往前细看,却突然被一股劲拉回了现实,他迷瞪地踹了一下后脚,“嗷”地一声从□□怀里醒来。
□□低头,摸了摸知知的大脑门,祝知纹翻了个身,窝在□□怀里,脑子里却还都是自己看到的血腥场景,又听到马夫人开腔问□□:“好姑娘,你和我说说看,你怎么看你马倏哥哥的?”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她现在压根就不敢看马倏。
“我……。”□□吞吞吐吐的样子看着马夫人有些着急,可她也不敢催,倒是铁夫人哄着□□说了一句:“不想说便不说罢了,想来你年纪还小,也不知晓……。”
“我觉得马倏哥哥说的挺对。”□□鼓起勇气,她当时在房门外,可不止听到马倏描绘如何砍人头的画面,她也听到了马倏说言官救人和武将救人,也听到了那被凌辱的女子的悲惨下场,本就是受苦受难的可怜人,可这世人还要唾骂她,也只有马倏,只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无辜,也替她手刃了仇人。
□□思来想去,还是如实说出自己听到马夫人和马倏的对话,又点点头:“马倏哥哥说读书是为了明理,我便也觉得很对,我也读过女子书学,从来就不喜那些女戒和女训的课,里头教的都是如何让女子听话,乖巧懂事,倒不如老子的道德经说得有道理。”
马夫人来了兴趣:“道德经说什么?”
□□摇摇头:“忘记了,”她擡头,眼睛亮亮的,“总归是人是要明事理,不能人云亦云,老天爷对这世间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女人就比男人低贱,更没有一个女人受了屈辱就比其他人低贱的说法。”
道德经里有说这个吗?铁夫人和马夫人相视一眼,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