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违天道誓,你会受十倍惩罚。”方恪算一遍,又一遍,“至少损失两百年修为。”
如今述归也才五百岁。
述归说:“我不能让行止死。”
高傲的神君终于眼露黯然,也算他的低头,方恪没感到快意,只有伤感。
——为凡人的他伤感。
方恪最近常受伤,幻境中灵根又伤一次,他知道自己灵台不净,才总生出惆怅。
他放任思绪流动……若自己没有修仙,百年死去,但述归不会知晓,会对另一个赢得圣露的仙君说:“我想让行止活。”虽然,述归大概率会自己赢得圣露,救下阮行,然后顺利结契。
这不公平吗?
很难有绝对的答案。
有什么不公平的?
天下事,兴许无公平;天道下,因果终会平。
方恪笑了下,“那你还是欠我因果,可别赖账啊。”
他心里已有决定,圣露必须给阮行,本意是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述归回得很郑重:“百年、千年,还是万年,都无妨——只要我还活着,便不负你。”
神君不懂情爱,即便与阮行在一处,大多是沉默,或修炼,不知这样一句承诺,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方恪错愕,旋即大笑,在黑暗里笑得喘不上气。平生何其有幸,能趁神君懵懂,贪来些承诺之语?够了。认了。
要到很多年后,述归才会生出探究之心:那个深夜,方恪是在笑、还是在哭?但此时,他一心只想要圣露。只要方恪同意,再丢几百年修为,述归就能救下阮行,他命定的道侣。
述归回三清川,御剑去阮族,说完前因后果,阮行沉默良久,又问:“他真的答应了?”
述归皱眉,以为阮行被魔念侵蚀灵根,脑子不大清楚。但他与阮行从未互相开放识海,也不好查探,沉默片刻,述归说:“是。你好好休息。”
“明日竞仙赛闭幕,先问天道、再授圣物,我取来圣露,就来见你。”
*
竞仙赛与方恪再无关,他回了五沌川,等天梯开。
天梯没开,他屋子的门敞开了。
阮行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怎的,坐得很不端庄,见方恪来,反客为主。“我还没结契呢,你跑什么?”
方恪神情放空。“你该在三清川。”阮行只笑,“我想通了,还是和你一起舒服——你不要圣露,我也不要。”
他态度如常,好像已忘了之前不大愉快的一切,方恪却不能不顾。
“玄华神君呢?”方恪去揉太阳穴,手僵得很,“回去吧,他会担心你。”
“为什么要管他?阿恪,五沌川中,先与你结识的是我。”阮行声音温和,却又不容置喙,听得方恪头皮发麻。“没有我,你根本不会遇见他。”
两人同时想:要是没遇到就好了。见方恪沉默,阮行说:“我不能回去。”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我不想亏欠你们,更不想做恶人。”阮行说,“我得找个地方,理清这一切。”
方恪低骂了什么,可阮行祈盼的眼在他面前晃,闪着星光似的,他露出一丝苦笑,“五沌川可藏不住人。”
阮行斩钉截铁道:“那就下凡。”
天上一天,凡界一年。
方恪只是苦笑,没有恼怒,甚至没有责怪。
他会对述归生气、会远离述归,因为述归的分魂曾是他伴侣;但他不会迁怒阮行,甚至阮行受伤,他也会担忧、自责。
因为阮行是他的朋友。
方恪的朋友不多,每一个他都珍惜。方恪坐在阮行对面,半天,他从储物袋掏出一长条黄纸。
阮行一惊:“哪来的通行符?”下凡界的通行符与传送阵不同,前者只在黑市流通,有价无市;后者只渡劫以上的大能可布。
“上次竞仙赛,我偷偷抄下通行符的画法,没想到真能还原。”
说下凡,阮行本来也没当真,不过找个借口来见方恪。见了之后做什么?他心里也很乱。
方恪快刀斩乱麻。“你仔细想,想好了,今天就可以到凡界。”
通行符只能维持一年,阮行明白——这是方恪设定的期限,也是委婉的劝说。即便如此,方恪还是先于阮行退步。
阮行心头一烫,他淡笑,“有你陪我,还想什么?”
沉稳了五百年,行止仙君第一次发疯,就疯得很离经叛道。
方恪一边皱眉,一边收拾行囊——仙露必须带,能修补灵根;灵石少带点,凡界用不大上;阮行爱美,衣裳得多带几件……
他表面平静,心里痛骂。骂完后,又任劳任怨。
阮行递来几个储物戒,“凡界不能用仙器,这些要带吗?”
他倒是半点不藏私,等方恪看清里头东西,简直不敢置信——那不该叫储物戒,该叫狗窝,法器乱得很有格调。
——少年人,又是少主,外面装得再独立、再游刃有余,也有杂事处理不好,马马虎虎,也是常态。